少女双手举着锦盒站在茂盛的梧桐树下。
杂役服的袖袍随着她的动作慢慢下滑，露出雪白的皓腕。
顾浔微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
眉头皱起：“在下己有婚约。”
“……我知道啊。”
“……”顾浔微噎了噎：“凡间没有教过男女大防的规矩？”
“……我没读过书。”
昏黑的夜幕里。
少女仰起脸来，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试探着问道：“要不，上君教教我？”
她说的也是实话。
看向他的眼神充斥着单纯的渴求。
一辈子循规蹈矩的顾浔微。
还是头一回生出种修养就要维持不住的感觉来——过去那些对他示好的仙门贵女。
哪个不是知书达理，温柔体贴。
就连合欢宗那样外放的弟子，见了他都得庄重地把领子束紧。
何曾见过这般不知廉耻胆大妄为的？
他冷隽的脸庞越发的沉凉，差点都给她气笑了。
而半天没等到他接礼物的关向烛，手都抬酸了，下意识就要去扯他的衣摆。
她想提醒他快点接收她的礼物。
不想。
在她的手摸到他衣摆的一瞬，就被凛冽剑风震飞到了角落。
……灰尘铺面，头昏脑涨。
她揉着酸痛的后背，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听见顾浔微匪夷所思的声线——“你没有修为？”
顾浔微收回剑势，长眉不可思议地挑起。
然后清锐的视线，想当然地往身后的厢房侧去：“——所以，是阿玉带你进来的？”
……他设置的结界。
显然只为一人开放。
厢房里灯烛未灭。
隐隐绰绰映照出一道倩影。
关向烛忍痛顺着他的视线瞧去，才晓得皇甫玉此刻竟然在她房中——他口中的未婚妻。
也就是她那位名义上的“妹妹”，皇甫玉。
是了。
若不是她这位好妹妹，她还不一定这么早来找顾浔微——三个月前。
她才刚被皇甫家的术士在冰原一带寻回，认祖归宗。
结束了前半生颠沛流离的流浪生涯后，成了皇甫家名义上的“郡主”，拥有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的同时。
也拥有了替她献祭的“资格”——龙亢国十年一次的封恤祭，献祭者除开需得是龙亢皇室的血脉之外。
还得拥有足够的灵运之气。
而这灵运之气，唯凌云宗最盛。
这便是她来到凌云宗的原因。
不是所有人都受得了封恤祭上的神魂之炼的。
皇甫家费尽心思将她送往凌云宗。
只是因为舍不得自己精心养大的女儿在祭祀大典上冒险。
便想到了她这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诱拐哄骗着，想让她当皇甫玉的替死鬼罢了。
……没人会甘心当替死鬼的。
顺从只是表面罢了。
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她捡起掉到地上的锦盒，慢腾腾的从地上爬起来。
“对啊，阿玉让我进来的。”
嘴角慢慢翘起。
关向烛盯着房内的方向，不怀好意地大声说道：“她怎么不出来见见我呢？”
……皇甫玉自然不会回她的。
即便她的声音大到房内的人，绝对能听得清清楚楚。
可她的那点小心思，关向烛又何曾不知道呢？
两人是同一个父亲生的。
五官上总归有相似的地方。
她是害怕同她站在一处，被顾浔微察出什么端倪来。
而拥有一个来自凡间的杂役妹妹。
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被顾浔微发现的事。
皇甫家高高在上的掌上明珠。
也有怂的时候呢。
……关向烛不由得好笑，怀揣着小小的锦盒，还在等着看好戏。
顾浔微己经耐心告罄地径首下了逐客令：“天色己晚，你先回去吧。”
“往后不要再过来了，要找阿玉，可以去她的院子。”
————初次会面，以这般毫无收获的进展结束。
但关向烛并不觉得气恼。
在来之前，她就摸清楚了顾浔微的秉性。
自幼长在仙门的他，几乎是被众星捧月着，金尊玉贵地长大。
未曾吃过什么苦头。
拥有着绝佳的天赋的同时，还生了一副祸国殃民的好相貌。
是的，属于他的头衔有很多——九州最年轻的单脉满境修士。
御心剑第十五代剑主。
凌云宗当之无愧的下一任继承人。
而这些名声，都远不及他那在仙界都称得上一等一的绝色容颜万一。
这也就导致了，心仪于他的仙门贵女就从没少过。
哪怕明知他早有婚约在身。
想来他也早就见惯了明里暗里向他示好的路数，会对她这般冷漠，也实属正常。
好在她还有很多时间，让顾浔微慢慢接纳她。
没办法。
除了有想气一气皇甫玉的原因。
如果不能获得顾浔微的信任和好感，她便没法仰仗着他从封恤祭里活着出来。
她只是想活命罢了。
虽然她的活命，将来也许会建立在顾浔微的牺牲上。
她知道这会很难。
但在皇甫玉出现之前。
她没想到会这么难——在刚见了顾浔微的第二天午后。
皇甫玉就亲自来寻了她。
开口就是咄咄逼人的质问：“你昨夜，去找顾师兄做什么？”
杂役院的小厨房狭窄逼仄。
关向烛正埋头洗着碗。
碗池里忽然啪的一声，当空砸来一块脏兮兮的石头。
她看见皇甫玉一袭天青色的弟子服立在门边，满脸怒容地斥她：“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顾师兄能看得上你？
也不照照镜子！”
被石头激起的水花溅到她的脸上。
关向烛抬袖擦了擦，无辜地弯了弯嘴角：“妹妹在说什么，姐姐怎么听不懂？”
“别叫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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