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棠收回视线,看向石桌上的荔枝壳。
略微提高声量,“芍药,这可是给镇国公夫人做荔枝香准备的,你可得把细了,万不能出差错。”
关键信息一字不差地吐露,发音清晰准确,隔得再远都能听清。
芍药自然也听明白了,忙不迭点头。
“嗯嗯!
我晓得!
国公夫人最喜欢姑娘了,我们把这香做好,到时候求夫人帮忙,说不定就不用去兰心苑了。”
是啊,要是能通过国公夫人离开傅府,确实就不用再去兰心苑了。
只是,目前还有点难。
苏悦棠垂眸掩住眼底神色,故作欢喜道:“镇国公和我们大人是故交,对大人有知遇之恩,国公夫人的话他多少会听。”
“太好了!
奴婢就知道姑娘你有办法!”
芍药越说越开心,脚下轻快,干起活来蹦蹦跳跳,脸上的笑容比头顶阳光还热烈。
苏悦棠被她的情绪感染,弯了弯唇,笑容还没完全展开,院门砰地一声被踹开。
苏悦棠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看着蒋玉真收回脚,领着丫鬟琥珀和琉璃大步走来。
蒋玉真,傅听寒的妾室之一,当朝刑部尚书蒋法之女,性格骄纵泼辣,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儿。
蒋玉真一身杨妃色香云纱百褶裙,在丫鬟水绿衫子的衬托下格外醒目。
但,也就衣裳抢眼而己。
蒋玉真五官普通,都挤在一张大脸上,说清秀都违心,只能勉强算不丑。
蒋玉真几步走到她们跟前,向身后的丫鬟抬抬下巴。
琉璃立即领会,上前道:“苏姑娘,我家主子听说你要换住处,特地带我们来帮你搬东西。”
芍药气急。
大人昨晚才发话,她们一早就过来搬东西,哪里是帮忙,分明是来落井下石。
又想到这些年蒋玉真对她们的打压,气不打一处来。
苏悦棠给芍药使个眼色,示意别轻举妄动。
她上前盈盈一笑,明艳脸庞更添动人,丫鬟粗料子的素裙都被她穿出几分清丽素雅,衬得珠钗满头的蒋玉真俗气不堪。
蒋玉真本是来苏悦棠的笑话,此刻见她居然还笑得出来,心里窝火,冷哼一声,像看到脏东西似的别过脸。
苏悦棠面上不动声色,笑着福了福身,“多谢玉真夫人关心,大人只让我先准备着,今儿还不着急搬呢。”
这话说的是事实,但蒋玉真听得格外刺耳,以为苏悦棠是拿傅听寒压她。
蒋玉真嘴角抽了抽,故作震惊道:“所以是真的啰?
大人真发话让你去当粗使丫鬟?!”
苏悦棠很无语。
蒋玉真应该早就得到消息,刚才也偷听到她们主仆的对话,但偏要一遍遍确认,要亲眼看到她吃瘪才满意。
她不做声,懒得搭理。
这在蒋玉真看来等于默认,心头的怨气松了些。
这几年傅听寒把苏悦棠宠得紧,她只敢言语挑衅撒撒气,哪敢真的动手。
但,打今儿起可就不同了。
想到这,蒋玉真小眼睛笑成两条缝,“哎哟,这是怎么回事呢?
苏姑娘往日不是受宠得很吗?”
苏悦棠不吭声,埋头继续用筷子拨弄荔枝壳。
蒋玉真以为她羞愤得抬不起头,掩唇笑道:“我还以为苏姑娘早晚能当上妾室,和玉真做好姐妹呐。
唉,真是可惜啊。”
苏悦棠眉心微蹙,有点不耐烦。
蒋玉真什么心思她很清楚,无非是想激怒她,等着看她出丑。
只可惜,这些话对她毫无杀伤力。
但,对芍药不同。
芍药心疼苏悦棠,听不得这般嘲弄挖苦,但自己身份卑微,没能力保护主子,只能忍。
芍药抿紧唇,不让旁人瞧出自己的难过。
苏悦棠当然能瞧出来,心头瞬间涌起酸涩。
在傅府这两年她处处被针对,芍药也跟着受委屈,虽然从未听到一句怨言,但她时感愧怍。
以前要筹谋隐忍,现在不必了。
苏悦棠轻声开口,下逐客令。
“玉真夫人说完了吗?
说完就请回吧。
今儿日头大,万一晒黑了,那真可惜你这副好颜色。”
此话一出,院里西下寂静,唯有屋脊上的鸟鸣声清晰可闻。
好颜色这词和蒋玉真完全不搭边,怎么听怎么刺耳。
琉璃和琥珀都愣住,要不是她们清楚苏悦棠的包子性格,差点以为她在嘲讽蒋玉真。
两人吞吞口水,小心地看向自家主子。
蒋玉真早变了脸色。
一首以来,她都嫉妒苏悦棠的美貌,每次看到那张脸恨得牙痒痒的。
如今再从苏悦棠口里听到这话,杀人的心都有了。
蒋玉真抱臂在胸前,“说起来,苏姑娘才真是好颜色啊,只可惜啊,那么好的颜色全用去爬床了。”
苏悦棠不甘示弱,“难道,玉真夫人爬不了?”
语气淡淡,深深刺痛蒋玉真某根脆弱的神经。
蒋玉真嫁进傅府两年多,傅听寒甚少来她院子,即便来了也不碰她。
她以为他清心寡欲,后来才知道他夜夜去找苏悦棠。
她很不甘心。
但不甘心也没用。
暗示明示多次,傅听寒总是装不明白。
大家闺秀的教养不允许她做出格的事,她也不懂如何勾男人,更害怕傅听寒会厌恶她,往后不来了。
这些羞事她藏在心底,不敢告诉任何人,只能在深夜暗自神伤,如今却在太阳底下被苏悦棠一语道破。
蒋玉真羞愤至极,大脸涨得通红,哆嗦着唇,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首到她瞥见石桌上的荔枝壳。
荔枝壳薄,早就被晒得七八分脆,一落地就能压为齑粉,混进尘土,渣都捞不到。
苏悦棠眼睑收紧,长腿一展。
“咚——”蒋玉真还未来得及行动就被绊倒在地,膝盖在地上磕得咚咚响。
琉璃和琥珀赶紧把人扶起来,蒋玉真哪还顾得上体面,手指着苏悦棠,破口大骂:“苏悦棠你敢作弄我!
你就是个只会爬床的贱人,贱婢而己!”
瞧见主子动怒,琉璃和琥珀赶紧帮腔拱火。
“一个丫鬟敢和主子作对,难道以为会爬床就能上位?”
“跛子也会爬床?
你们说是不是因为腿脚不好,这爬床也没爬到位,才被贬到兰心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