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花芷顾晏惜的其他类型小说《苟了15年,我成为家里顶梁柱完结文》,由网络作家“空留”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芍药也就不多问,把药箱推到一边,眼珠子跟着摆饭的拂冬转。花芷看得好笑,领着人坐下,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一个春卷,这本就是专门给客人做的,身为伤患,她今天依旧只能吃清清淡淡的粥。芍药吃得头也不抬,吃完了还问,“我可以在这里吃中饭吗?”“当然。”花芷挺喜欢芍药这直来直往的性子,也尽量简单直白的回应她。“我去做些安排,你随意。”“我能去吗?”花芷笑笑,“哪里都可去,庄子上没有不能示人的地方。”芍药喜滋滋的戴上帷帽跟上,她没有九岁之前的记忆,常年相处的又都是男人,仅认识的几个女人都是王府女眷,平日里她躲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凑上去说话。严格算起来,花芷还是她单独认识的第一个人呢。芍药兴奋的很,就想跟在这个朋友身边,好像这样她们就会更好一样。前院人头...
《苟了15年,我成为家里顶梁柱完结文》精彩片段
芍药也就不多问,把药箱推到一边,眼珠子跟着摆饭的拂冬转。
花芷看得好笑,领着人坐下,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一个春卷,这本就是专门给客人做的,身为伤患,她今天依旧只能吃清清淡淡的粥。
芍药吃得头也不抬,吃完了还问,“我可以在这里吃中饭吗?”
“当然。”花芷挺喜欢芍药这直来直往的性子,也尽量简单直白的回应她。
“我去做些安排,你随意。”
“我能去吗?”
花芷笑笑,“哪里都可去,庄子上没有不能示人的地方。”
芍药喜滋滋的戴上帷帽跟上,她没有九岁之前的记忆,常年相处的又都是男人,仅认识的几个女人都是王府女眷,平日里她躲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凑上去说话。
严格算起来,花芷还是她单独认识的第一个人呢。
芍药兴奋的很,就想跟在这个朋友身边,好像这样她们就会更好一样。
前院人头攒动,刘江兄妹也在,站在角落里扯着脖子看向月亮门。
刘娟那晚亲眼目睹了一切后对大姑娘的感激已经连级跳的上升到了崇拜,原本懵懵懂懂的心智突然开了窍一般,打定主意要到大姑娘身边去,就像拂冬姐姐一样尽心侍候大姑娘,也希望能被大姑娘那般护着。
当良民自是比当人奴婢要好,可如果侍候的是大姑娘,她愿意入贱籍。
刘江虽然也打心底里佩服大姑娘,心里却是不愿意妹妹去做侍候人的活,只是从来都听话的妹妹这回却是铁了心,他没能说服妹妹,倒快要被妹妹说服了。
“来了。”刘娟激动的低呼一声,自打那晚过后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姑娘,看起来好像恢复了些。
花芷被抱夏扶在廊下的太师椅上落座,正要叫人再去搬张椅子来,就见到芍药已经自己跑去搬了来乖乖坐到她身边,那样子看起来真是听话极了,只瞧着便让人心生柔软,打心底里的想对她好。
悉数敛起眼中所有情绪,花芷看向院中四十余人。
明明脸唇都还白成一色,可那种淡淡的但压迫力十足的视线让自恃跟着老爷见过世面,对花芷当家有几分不以为然的下人背上直冒冷汗,就好像心中所思所想都被那一眼看透了一般。
如徐英一般担心大姑娘的人则放下心来,便是受伤了的大姑娘也没有老虎成病猫,谁也休想小看!
院中一片寂静。
震慑够了花芷才慢悠悠的开口,“我向徐管家要人是打算在这庄子上弄个作坊,既是作坊,叫你们来便是在作坊里做活,若是有人不愿意我也不会怪罪,自有其他事让尔等去做。”
一众人面面相觑,便是真不想做的也不愿做那出头鸟。
“刘齐,你可愿做这作坊的管事?”
突然被点了名的刘齐愣了一瞬,立刻站出来行礼,“是,小的愿意。”
刘齐自打入府便在老太爷跟前侍候,老太爷被判流放时他也动了跟去流放之地的心思,是老太爷不允他才不得不留下来,没了主心骨,他一日日的根本不知道要干什么。
既然如今花家是由大姑娘掌家,他自然愿意听从调遣。
“你们中间不少人都是跟着家里老爷们办过事的,能力自然不差,若非现在家中能用之人不多我也不会杀鸡用牛刀,等忙过这一阵少不了还要用你们去办别的事,要实在觉得做不了这事的报去刘齐那里,我绝不为难。”
花芷这话倒不全是为了安抚这些人,也怪她那会受伤没把话说明白,她要开的作坊大半的活由细致些的女人来做好,徐管家挑的这些人男女各半,不说仆从,就是仆妇丫鬟个个看起来都是爽利能干的,在这里做这种小活确实有些大材小用了。
她应该说清楚些的,让徐管家从她娘和祖母房里调派人来也好过如今这种情况,眼下却是不能动了,只能把活做完了再说。
花芷站起来,让自己看起来气势更足,“丑话说在前头,我不如祖母心慈,你们也莫要以为我年轻便可以轻易糊弄,我不会作践你们,也希望你们为花家着想,维护花家的安稳,若有人要以身试法我绝不会手下留情,当然,我也不会亏待你们,在作坊的这段时间,你们的月钱是平时的双倍。”
甜枣加大棒一顿敲下来,一众人皆是面色一喜,本来还觉得在府里有些脸面不愿意做这种活的心下也松动了,在府里也是做事,在这里也是做事,虽然可能要累一点,可月钱是双倍!累一点也值!
将众人的神情收入眼底,又训了几句话花芷就让其他人都散了,只留下刘齐。
“吴大,地窖挖好了吗?”
“是,已经挖好了,不过眼下还有些潮,再放上一天应该就差不多了。”
花芷点点头,看向刘齐,“把丫鬟仆妇都安排到后院去住,仆从悉数住到作坊里,前院暂时充作作坊,屋里那些多余的东西用得上的你们就用,用不上的腾间屋子出来专门放置,房间里不要放多余的东西,没有时间去重新建一个作坊,暂时只能这样对付着用。”
“是。”
“作坊既交给了你,一切安排便由你来做主,若有人自恃身份不听调派,报到我这里来便是,还有,肉桃容易坏,下树后需得立刻放入地窖。”
刘齐应着,迅速在心里盘算开来,有了事情要忙,他的精神反倒比之前要好了。
芍药坐在一边看着事情一样样安排下去,莫名觉得她的好朋友这时候竟然像极了世子,那姿态,那游刃有余的样子,太像。
“是不是有些无聊?”打发走刘齐,花芷也不再强撑,在抱夏的搀扶下坐下来,看到芍药发呆的样子笑问。
芍药摇头,“没有,你很厉害。”
“没有谁生来便会这些。”花芷笑,就着拂冬的手喝了半杯茶,感觉到力气回来了一些示意抱夏把她扶起来,“回去我给你变个戏法。”
芍药连连点头,帷帽荡起一圈涟漪。
回屋歇了会,花芷让人拎了一桶水和大小两个盆进来,“你们都出去,带上门。”
抱夏等人鱼贯而出,关上门后和念秋一左一右守在门口,“都退远一些。”
虽然不知道小姐要做什么,可连她们都不能知道的事自然是极为紧要的,旁人最好是一个字都不要听到为好。
朱老夫人闭上眼缓了缓情绪,“老大媳妇,你先出去。”
“娘……”
“出去!”
朱家大媳妇任氏咬着唇低头退下,她得想想,得想想怎么把这事圆回来,怎么罚她都认了,只求这事不要捅到老爷面前去。
老夫人把其他人也都摒退,“林双,站起来回话。”
林嬷嬷林双应声而起,眼睛还肿着,脸上泪迹未干。
“这一出,是谁让你唱的?”
林双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实话。
“璇儿那么个性子我还能不知道?她就是被任氏挤兑得捂着被子哭也不会想着要到我面前来告上一状,你也本分,不是有人给你支招,你也不会使这么一招,是芷儿还是柏林?”
“什么都瞒不过老夫人,是大姑娘让婢子来的,她说夫人软,可还有一个不软的。”林双面上露出些骄傲,“好叫老夫人知晓,如今花家是大姑娘在当家,舅太太派人去的时候大姑娘因着一些事情去了庄子上,今儿一回来就发现了夫人的不对劲,三两下把背主的奴婢揪出来,还让奴婢来趟朱府。”
顿了顿,林双话锋一转,“大姑娘并没有要让奴婢来搅事的意思,只是心疼夫人才会如此,她还说……还说……”
“你直说便是。”
“是,大姑娘说她不指望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人,其实让各房女眷断了和娘家的来往的这个建议就是大姑娘提的,不论是花家老夫人还是夫人都万没有向朱家求援的意思。”
林双也是憋得狠了,夫人就那么个性子,之前有老爷护着,而且膝下有嫡子傍身,到底也没人敢欺着她。
可如今老爷不在,大姑娘虽然扬了威却转眼又去了庄子上,这些日子虽说算不得受了欺负,可三房的咄咄逼人是真的,就连二房那个庶出的都敢话里话外的说难听话,舅太太身为娘家人这种时候还来落井下石,现在有了个挺直腰的机会一番话说得格外有力。
可说完她又有些后悔,她多嘴了。
老夫人当了一辈子家,太清楚这其中的辛酸,紧锁眉头问,“当家是芷儿主动挑起的还是我那亲家要求的?”
“是大姑娘主动提的,就在被抄家那日老夫人当场就倒下了,当时家中一团混乱,谁都没想到大姑娘会站出来。”
“你瞧着如何?”
“游刃有余。”
老夫人脸上有了笑意,“倒是没看出来,平日里连外家都少来往,还以为她再本分不过,有本事却藏得住,比那些个半桶水在那晃却以为自己天下第一的强。”
林双头垂得更低了些。
朱老夫人是真的高兴,这还真是歹竹出好笋,不是她瞧不上自个儿的女儿,就那性子竟然养出来一头会咬人的老虎,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错,不过结果总是好的,有这么个厉害的女儿护着,就算姑爷不在总也吃不了亏。
“柏林怎么样?我已经和老太爷说好了,等过段时间没人关注花家了我就把他接到朱家来,书还是得念,这是花家的根本,不能丢了。”
“公子做错了事被大姑娘罚到庄子上去了,三日后方准回。”林双犹豫了下,还是道:“奴婢瞧着大姑娘恐怕不会让公子来朱家。”
朱老夫人皱眉,“这可不是硬气的时候,老大媳妇是做得不地道,可赌这口气能比柏林的将来重要?”
“老夫人误会了,大姑娘不是这般不识好歹的人,抄家没几日大姑娘就在请先生了,花家族学会继续开,地儿都准备好了,就等先生到位。”
看了眼天色,她不再废话,抓紧缰绳打马离开,不能再耽搁了,在城门关闭之前还得赶回来。
花柏林追出去几步,手紧紧握成拳,心里全是对长姐的担心,平时连去趟胭脂铺子都不愿意的姐姐真的可以追上父亲他们吗?
大庆国民风不算开放,大户人家的姑娘也有会骑马的,可在路上打马飞奔的姑娘从没有过。
路边一辆马车停下,马夫打起帘子,马车上大步下来一个个子极高长相俊俏的男人,听着‘哒哒哒’疾驰的马蹄声他下意识的侧头,露出右脸颊上一条从耳畔到嘴角的疤痕,可这道疤痕落在他脸上却并不难看,反倒让他过于俊俏的长相多了几分男人味。
看清了骑马的人后他挑了挑眉。
“主子,可要去寻摸此人身份?”
“京中治安不归我管。”看那女子转上正街前便降了速度,男人便知道这是个心里有数的人,不会让人寻着错处。
城中主街道人来车往,花芷心想再着急也得夹紧马腹控制速度,能在这条路上飞奔的只有战马,其他人不管是王公还是权贵都没有特权,更不用说她一个刚刚才被抄家的花家女眷。
耐着性子被人看了一眼又一眼的终于出了城,花芷打马飞奔。
如果是真正的大家小姐出了门自然是害怕的,但她内里早在十五年前装着的就是个来自异世界的成年灵魂,虽然这些年一门心思做个大家闺秀,可她也不止是做做女红学学琴棋书画,各类杂书没少看,地理志凡是市面上有的都翻遍了,就连大庆国的地域图也从祖父那里看过许多回,知道要去往北地有几条路,但流放犯人只会走官道,顺着这条路走就能追上。
疾驰了大概两刻钟,花芷就看到了前边乌泱泱的一群人,穿着中衣的犯人和穿着统一服饰的官差一目了然。
大庆朝开国太祖皇帝本是平民出身,因为前朝压迫太过才揭竿而起,后来定下的诸般律法也远不如前朝严苛,最得人心的便是划去了诛连九族这一条,一旦有官员犯事,受牵连的只得官员本身一族,且罪不及出嫁女。
就比如花家这次一起被流放的就只有花姓嫡支和旁系三支,一为花屹正亲弟,一为庶弟,一为堂弟,四家加起来共五十四人被流放,另有一些忠仆主动跟随。
走得近了,看到祖父等人皆上着手铐脚镣,花芷心里难受得不行,她那个平时衣服有了点折痕都要立刻换了的祖父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马蹄声也让前边的人注意过来,领头的差爷扬手让队伍停下,打马上前,“来者何人。”
官差这也是装迷糊,其实早在看到她身上和马背上的包袱就明白了对方是什么人,一般这种时候官差都是有油水可捞的,哪家的家人不希望犯人在路上能得个照顾,别说抄家,烂船还有三千钉呐,更何况是花家这样的百年世家。
花芷下马福了福身,取下一个包袱送上前,“民女来自花家,差爷一路辛苦,一点吃食给诸位解解乏。”
官爷拿在手里捏了捏,满意的点头,“那我就笑纳了,给你一炷香时间,长话短说。”
“民女谢过。”
花芷牵着马来到花家人面前,花家众人也都看着她,他们都盼着家中来人,却谁都没想到来的会是这个平时并不打眼的长房长孙女。
花父花平宇轻咳一声松了松嗓子,“芷儿,你怎么来了。”
“总要有人来。”花芷把包袱一一递过去,嫡支这边被流放的一共十人,在给四叔的时候抓着他的手抓了下包袱的某个地方,四叔会意的点头。
十五年,足够她摸透家里人的性格,父亲和三叔都随祖父,是典型的文人性格,二叔因为是庶子,既不能入仕本身也不是多出色的人,表现向来平平,就算心里有些计较也是在祖父允许的范围内。
只有四叔是个异类,可要论聪明机智父亲和三叔都不如他,到了北地那边,花芷最指望的就是他。
“那边冷,我把护膝护腕都带着了,厚衣服也都带了一身,娘和二婶三婶赶着做的,过了水就没那么暖和了,就穿一穿,别急着洗。”
花家没有蠢人,都明白过来,点头应下。
“太后保下了我们,家里其他人都没事,不过老宅不能住了,我们搬去了城南的宅子。”花芷看了不远处的官差一眼,压低声音问,“祖父,我想知道您是因什么事获罪。”
“芷儿,朝堂上的事你别胡乱打听……”
“芷儿想知道我便告知于你。”花屹正打断长子的话,同样低声道:“皇上迟迟不立太子,两王相争殃及池鱼,我没忍住多说了几句撞在了风口上引得皇上震怒,就是如此而已。”
花芷松了口气,“无碍,祖父您只是被迁怒,过了时间就有挽回的机会,到了那边银钱该用的地方就用,不用担心不够,我会赚到钱,但是人一定要保重,祖父,您得答应我。”
明明是一辈子最狼狈的时候,花屹正却笑了,“祖父的眼光从来没有差过,是与不是?”
花芷鼻子一酸红了眼眶,家里这么多兄弟姐妹,祖父独独将她从小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手把手的教自己写字,琴棋书画亲自指点,她自认一直以来都把自己藏得很好,没有露出一点狐狸尾巴,不懂祖父为什么对她另眼相待。
现在她明白了,她表现得再像个孩子,可一个成人的灵魂是无法真正变成孩子的思维的,该怕的时候她没有怕,该惊的时候她没有惊,该喜的时候她又没有喜,睿智的祖父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不同。
“祖父,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花屹正拍拍她的肩,“照顾好家里人,你祖母怕是不好受。”
“我知道,您放心。”
看了眼旁边和他隔着距离的几家人,花屹正叹了口气,“那几家的人能帮扶一把就帮扶一把吧,总归是受了我的连累。”
“是。”
花屹正踱开了步子,不再多说。
“小姐,时间差不多了。”
花芷睁开眼,看屋里只有五个不大的包裹,疑惑的看向四人。
迎春扶着她往外走,边细声解释道:“大件的东西都先拿出去了。”
花芷不再多问,直接往她娘的院子走去,刚走到门口,就碰上从里面出来的花柏林。
“长姐。”花柏林三步并两步过来眼巴巴的看着她,眼底的不安让花芷心疼不已,柏林是长房嫡子,蜜罐里长大,遇上这样的事,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大哭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之前在面对娘的眼泪时,怕是还好生安慰了一顿,要在往日她必定好好夸上一夸,让孩子别成长得太快,可现在,她不能。
花芷摸摸他的头,“不能慌,不能乱,花家如今最年长的男丁就是你,你慌了乱了,弟弟们要怎么办?我接下来会很忙,照顾弟弟妹妹们的事就交给你了,花家的将来还得落在你们身上,知道吗?”
花柏林吸吸鼻子,用力点头,“我听长姐的。”
“走吧,时间快到了。”
坏事传千里,就这么一会的时间,花家被一抄到底的事就满城皆知了,看热闹的围在巷口说什么话的都有,但花家,平时到底也不是讨人嫌的人家,私下里说上几句也就算了,看到人出来并没有大声嚷嚷让人难堪的话。
马全被牵走了,马车却也被利用起来,一左一右两个小厮架着,马车上堆得满满的东西。
其中一辆马车格外不同一些,不止抬的人有四个,左右还围着好些个丫鬟仆妇,车里挤着坐的是花家未出阁的五位小姐,最小的才三岁,就算到了这个时候,老夫人也没忘了要保住孙女们的名声。
花家十岁以下的男丁共有七人,有一个还抱在手里,花家的夫人妾室,脸上皆覆着面巾,一行人一起跟在马车后面,从没被这般明目张胆注视过的夫人们红着脸低着头,只恨不得下一步就到了地方。
和她们相比,老夫人显得尤其从容,她也不让人扶,拄着杖抬头挺胸独自一个人走在前边,就像是要凭一己之力为家人开辟出一条路一般。
议论纷纷的人看着这样的老夫人,也不由得停了话头,静静地注视着长长的队伍从面前经过,走远,看着花家大门关上,贴上封条。
被人围观一路,所有人都是靠一股气撑着,等到了城南门户,打开处处凌乱的宅子,一坐下就都起不来了。
花芷其实也没了力气,大家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相对的力气也不足,不过她现在不敢耽搁。
把自己的小包袱打开,又要了拂冬的,把里面的银票和金银点了点,在众人讶异的眼神下道:“听到动静我就叫她们藏起来了一点,很幸运没有被找到。”
众人都理解的点头,她们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可谁也不是会把所有钱都摆到明面上来的人,哪一房手里都多多少少余了点,只是没有花芷这么多。
“娘,二婶,三婶,四婶,你们带着人做几件衣服,要厚实一点,摸上去不会一下就摸出来,里面藏了东西的那种,听得明白吗?”
几个妇人对看一眼,点头。
“立刻就做,多叫些人分着做,最多只有一个时辰。”
几人赶紧忙活开了,有了事情做,她们也不再那么慌。
“拂冬,你去找几张油纸,把银票包严实,等会要缝到衣服里面去的,银摞子也都清出来,全缝进衣角里。”
“是。”
“抱夏,你去一趟楚家医馆找楚大夫,从他那买一些药丸药膏,具体要买些什么你和楚大夫商量着来,只有冻疮膏一定要记得多备一点。”
“是。”
花芷回头看向祖母,“祖母,您写封信给祖父,您最了解他知道该怎么劝,不能让祖父泄了劲。”
老夫人眼神紧紧的盯着她,“你打算让谁去?”
“我去,其他人去我不放心,得让花家的男人们知道我们都好,会在这里等着他们回来,徐管家,我需要一匹马。”
“大姑娘放心,小的能弄来。”
花柏林抓住姐姐的手,“姐姐,我去,我骑术比你好。”
“我得去一趟。”花芷并不多做解释,“你照顾好家里。”
花柏林从小粘着姐姐,听过姐姐无数的故事,偷偷翻过姐姐写的手札,见过姐姐带着四个大丫鬟做各种好吃的,教她们的他所不知道的东西,也见过姐姐不同于在外人面前的端庄,自在悠闲的模样,他信任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姐姐,也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
所以他问出了心里最大的担心,“姐姐,父亲……还回得来吗?”
“回得来,咱们花家的男人都回得来。”
掷地有声的回答让花柏林心安,也给了其他人力量,祖母让苏嬷嬷扶着她起身,“我这就去写。”
花家正是惹恼君王的时候,花芷不敢再多做什么,其他人也说要写信的时候,她都否决了,只是送点衣物之类的,想来皇上就是知道了,也交待得过去,信给多了惹眼,她也担心妇道人家写了不该写的东西,落到有心人手里,那才是花家的灭顶之灾,现在的花家经不起一丁点的风吹草动了。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徐管家牵着马等在后门。
大夫人看着穿着利索的长女嘴巴张张合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让她去?怎么能不让她去,夫君走得匆忙,连换洗的衣物都没有,更不用说厚实的衣裳,就穿着那一身单薄的夏衣,只怕人刚到那就得病倒。
可让她去……芷儿的骑术就是在自家庄园里学的,平时单独出门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说走远路,这要是走错了路或者遇上什么歹人……
花芷这会也顾不上宽慰她娘,指挥人把东西分开打包,平摊了份量也就不重。
身上背了好几个包裹,马背上又安放了不少,花芷翻身上马,看着下面殷殷看着她的数双眼睛道:“等我回来,柏林,如今家里你是长兄,要照看好长辈和弟妹。”
“我会的,长姐。”
大夫人终是忍不住上前,“芷儿……”
“娘,我会尽快回来,安心,什么事都不会有。”
第二日一早,花芷就去了祖母的屋里,陪着一起用饭。
她胃口一直就不错,再加上现在要忙活的事情多,消耗大了,吃的自然比往常还要多,老夫人被感染得也多吃了几口。
苏嬷嬷一边送上漱口水,一边笑:“奴婢就盼着以后大姑娘能常过来用饭才好,老夫人也能多吃一点。”
“只要祖母不嫌我吃得多,我当然愿意来。”花芷无奈的叹气,“几个丫鬟被我惯得无法无天,吃什么不吃什么都要管着,哪有祖母您这里好,只要我吃得好怎么吃都行。”
“那你还是在自个儿屋里吃吧,我瞧着你那几个丫鬟都不错,知道替主子着想。”
老夫人边打趣,边回想了下早上的吃食,庆幸她自己也是个病人,吃的东西里不可能会有发物,倒不怕犯着什么忌讳。
祖孙俩说了会小话儿,花芷才说起正事,“昨儿我问了下,才知道竟然只有一个穆先生愿意继续来花家族学,是我太天真了。”
老夫人叹气,“能来一个穆先生我都觉得意外,原本我以为一个都不会来,老太爷做了那许多的好,总算也还有人记着。”
“一个先生太少了。”更何况还是穆先生,花芷有点头疼,出事之前不久和祖父下棋的时候,还听祖父说过穆先生向他请辞,他打算回乡,这次送出去的帖子,原以为他是最不可能来的人,可偏偏他是唯一的一个。
“我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我自己上。”穆先生重义在前,她又岂能利用这一点绊住他,总要有人接替他的,她差的只是经验,多学学便会了。
老夫人愣了愣,轻拍她一下,笑,“莫乱说,祖母活了这一大把年纪,还没有听说过有女先生。”
“孙女不是乱说,先生会的那些我都会,祖父平时也常会考校我功课,高深的教不了,十三经里有一些却也不在话下,反正我也不是去误别人家子弟不是。”
花芷是真打算这么干,花家的孩子四岁启蒙,六岁入族学,算下来如今本家旁枝,加起来十岁以下的孩子有近三十个,年纪不一,学的东西也不一样,只穆先生一个先生肯定不够,她不上不行。
老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拍拍她的手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等花芷离开去忙,老夫人便咳了个天崩地裂,苏嬷嬷看着帕子上那点点殷红,神色大惊,眼眶瞬间红了,“奴婢马上让人去请大夫!”
“不用。”老夫人抓住她的手挤出两个字后,又是一阵咳,苏嬷嬷红着眼睛一下一下给她轻轻顺着背,好一会后才渐渐缓了下来。
漱了漱口去掉嘴中腥味,老夫人躺回床上,眯着眼睛哑声道:“把嘴捂严实了,不得外传。”
“老夫人!”苏嬷嬷急得眼泪直掉,跪在床榻前哀求,“这样硬撑着不行,肯定不行,老夫人,奴婢求您,您想想大姑娘,想想这一大家子人……”
“你当芷儿不知晓我的病情?她要不知晓,不会一力将这些事都担了过去,楚大夫每五日过府一次也都是她安排好的,若我只是小病小痛,何至于此。”
老夫人神情悲凉,她不是不知,只是不敢深想,她怕她等不回老太爷,怕花家分崩离析,无颜面对花家的列祖列宗。
所以哪怕是点灯熬油的熬着,她也会让自己多活几日,至少,至少也要等芷儿彻底掌握住了花家,她才能泄了那口气。
苏嬷嬷哭得涕泪横流,平日里再能干不过的人,这会却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起来陪我说说话。”
苏嬷嬷半边屁股坐到床边的圆凳上,打着嗝呜咽出声,“您歇着吧,等您歇好了再说。”
“先说会话。”老夫人张开眼睛看向帐顶,“你瞧着芷儿说那话是不是认真的?”
苏嬷嬷还正伤心着,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哪句话。
“就是说当先生的那话。”
苏嬷嬷擦了擦泪,想了想,“奴婢瞧着像是真的,要没有那个底气,也说不出那样的话来。”
“我瞧着也不像说笑,那会知道老太爷把她带在身边教导的时候,我还不以为然,想着女儿家反正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学识再好,还能去当官?后来家里另外两个姑娘相继有了才名,而她却始终不声不响,那时候我还笑话老太爷,现在想想真是臊得慌。”
老夫人轻笑一声,紧接着又是一阵咳,这一番折腾下来,精神越加不济,昏睡过去之前,还不忘嘱咐,“别让芷儿知道,族学的事不要插手,要是有其他人不省心,你以我的名头去敲打敲打。”
“是,奴婢知道了。”
闻着粗重的呼吸声,看胸膛高高起、低低伏,苏嬷嬷忍着的泪,刷的又流下来,捂着嘴哭得肝肠寸断,却无声。
从祖母屋里出来,花芷去已经收拾好的族学看了看,虽然地方比之前的族学小了些,可大概模样也差不多是那样,此时正有不少小萝卜丁在里面看书的看书,写字的写字,明明没有一个大人在,却无喧哗、吵闹。
花芷静静看着,眼神柔和,笑意缓缓蔓延开来。
这就是花家的希望,花家的将来,只要他们好了,花家何愁不兴。
她要做的就是让这片土地肥沃,让他们茁壮成长。
轻手轻脚的离开族学,徐管家已经在外边等着了,“大姑娘。”
花芷点点头,“族学的事最近谁在打理?”
“回大姑娘话,是六公子。”
花芷并不意外,看样子,她之前说的话,柏林都听进去了,所以族学里不止有本家的孩子,旁支的也都来了不少。
“笔墨纸砚别缺着他们,尽量用好的,这些都不能省,另外,你亲自去请一趟穆先生,就说三日后花家重开族学。”
“是。”
“还有一件事。”抄手游廊中四面通透,花芷停下脚步回头,“庄子上,去了歹人,陈亮为护我而死了,他可有家人?”
徐东进愣了一愣,稍一回想便道:“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当年他们三兄妹走投无路,陈亮卖身进府,他弟妹却是自由之身,现在应该都已成家。”
“你去打听打听那弟妹为人如何,如果平日里对兄长善待,你便把实情告知,多补贴一点银子,若是待陈亮没几分真心,你便也给点银子,只说陈亮被派出去做事了,来不及回家便是,以后他的坟头自有我花家来看顾。”
“是。”
“这事就不用告知祖母了。”
“是。”
老夫人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慢悠悠的道:“芷儿自小受老太爷教导,学识也还过得去,到时先生若觉得她差着些再让她退位让贤便是。”
穆先生收回心神,道:“这是花家事,教的也是花家子孙,在下无权置喙,花家觉得好便是好的。”
这样的态度已经超出了花芷的预料,她原以为穆先生最少也会质疑两句,却不想他心胸这般宽广。
花芷俯了俯身,“花家子弟能学得穆先生三分就将受用不尽。”
“大姑娘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老夫人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便领着多余的人回转了后院,花芷送走祖母后便道,“柏林,你带着大家先过去。”
“是,长姐。”
看着大大小小的孩子走远,花芷看向穆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退后两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穆先生,小女想和您商量一下弟弟们分班的事。”
穆先生明白的点头,“大姑娘想如何分?”
“按之前那样分自是不能了,小女就想着不如做一次考核,不拘年纪大小,学识进度不相上下的为一班,分成两个班,您看如何?”
“大姑娘好心思。”无需多想穆先生就觉得这主意好,六岁才进学的孩子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不可能和九岁十岁那些相比,要是放到一起教他们肯定跟不上,可要是照顾他们,又耽误了大些的孩子,自是分开教更好。
曾经受过与这里完全不同教育的花芷笑笑,“如何安排授课等成绩出来再做思量。”
“依大姑娘的意思。”
当天两人就出了一套题出来,四书十三经凡是他们学过的都有涉及,穆先生还是头一回见着这种一锅乱炖的考法,觉得颇有意思,对大姑娘做先生这事有了点儿底。
最后成绩出来,大班的以花柏林为首共有十五人,小班九人。
让孩子们先行散学,两人就授课做了划分,花家的孩子四岁启蒙时就已经熟读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等等这些,六岁进学后学的就是论语,花家诗书传家,底子都打得不错。
穆先生是经过科考的文人,有举人功名在身,当年会来京城就是赴考的,没成想出了事,若不是花老太爷惜才保下他,世上怕是早没了他这个人。
虽然没有继续往上考,可那一身的本事是实打实的,花芷将高深一些的都划给了他,自己只领了论语、幼学琼林、三礼以及尚书,除了尚书是大班要学的外其他三门都是小班的,且主要都是学做人,比起那些学识,她更看重这个。
穆先生并无异议,实际上他原以为全部都得需要他兜着。
走的时候,花芷从抱夏手里接过一个盖着红绸的篮子递过去,“往后就要麻烦先生了。”
穆先生痛快的接了过去,向着花芷微微一礼,花芷回了一礼,两人道别。
晃晃悠悠的马车上,穆先生掀了红绸,看着里面的东西面露讶色,再打开红封一看倒有些后悔自己接得太利落了,这份礼比起之前在花家时可还要重上几分,他本就是为报恩而来,花家实不必如此!
回想这半日的相处,穆先生陷入深思,之前还未发现,花老夫人莫不是要把家交给大姑娘来当不成?一个深宅大院养出来的大家小姐,担得起这份信任?
不过一个敢出头做先生的女子,想来应该也有些许不同。
***
午歇的花芷被伤口痒醒了,刚要隔着衣裳挠一挠就被快步过来的迎春熟练的抓住了手,然后轻轻的在伤口处轻轻的按了按,缓解过这一阵。
瞌睡完全醒了,花芷也不在床上赖着,“派人去告诉陈良一声,我要去趟绿苔巷。”
“是。”
迎春出去张罗,念秋找了套衣裳过来侍候小姐更衣,等收拾好刘香已经准备好了洗漱水,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
花芷以前只路过绿苔巷,真正来还是头一次,坐在马车上围着那边几条街数条巷子转了转,对比之下她买下的这条巷子真是最破落最没人气的。
几间铺子半开了门,从外边看着里面乱得很,显然正在收拾准备搬离。
花芷也不去打扰,让马车直接驶到巷尾,掀起帘子看着二十五个铺子里最大的这间,“陈良。”
“小的在。”
“把这个铺子拆了,该办什么手续就去办,只要不留下麻烦不用怕花钱,大钱都花了,不差那些。”
陈良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大姑娘的意思,那间铺子堵住了巷子的路,让这条巷子成了一条死巷,只要把那个铺子拆了,让巷子连通内河,这条巷子就活了!
花那么多银子买下来的铺子却只为了拆,陈良佩服大姑娘的魄力,不是每个人都有大姑娘这个眼力和魄力,所以绿苔巷年复一年的败落。
“小的一定办好。”
花芷又给他一个名单,“这些人目前还在拂冬那学习,学成后他们每人管一个铺子,你总管所有铺面,我记得你是识字的。”
“是,蒙老爷看中,学了几个字。”
“在铺面开张之前抽空去跨院跟着念秋学一学做账,这二十五个铺面的支出入账,一月、一季、一年的利润分别都要清清楚楚一眼就明,我要的不是推一下动一下的管事,而是能替我分忧,小事上完全有能力自主的管事,你可明白?”
陈良明白字面上的意思,却又不是很明白大姑娘能允许他自主到什么程度,花家虽善待下人,但要是有下人敢替主子做主那也是万万容不下的,大姑娘如今却说要他小事上自主……
深吸一口气,陈良问,“小的愚笨,想请问大姑娘大小事该如何划分。”
“你能力范围内能解决的就是小事,解决不了的就是大事。”花芷很满意他会主动询问,这其实就已经不是推一下动一下了,而是在动脑,“凡是在我面前听用的人,我都会给他一次犯错的机会,但我希望这样的机会你们一辈子都用不上。”
“是,小的不敢让大姑娘失望。”
徐杰、左飞、刘月明、陈良,花芷轻轻吐出一口气,摊子暂时算是铺开了。
“小姐,屋子收拾好了。”
花芷点点头,往后院走去。
刘江还愣着,吴大在后面推了他一把,低声催促,“还不跟上。”
刘江哎了一声,回头道了声谢,小跑着追了上去。
陈进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到后院来作妖,抱夏先将堂屋收拾好让小姐处理事情,她又前脚打后脚的带着人去收拾其他屋子。
念秋给小姐沏了茶,安静的站立在小姐身后。
花芷也确实是渴了,就着滚烫的开水吹了吹就小口小口的喝起来,姿态说不出的好看,刘江不小心瞧见了红着脸忙又低下头去,高壮的男人看起来竟有些手足无措。
“庄子里的佃户你认得多少?”
“小的大多认得,收成的时候怕老天爷变脸,大家都会互相帮忙。”花家被抄家流放的事已经传到庄子上来了,刘江有些担心大姑娘问这些是要把田都收回来或者改变租佃方式,平时大家虽然要受陈进剥削,但他到底也不敢做得过分,他们这些佃户的日子都还过得下去。
要是没了田地,他年轻力壮能找着活做,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他这般只有一个妹妹,拖着一家老小,没了田地会活不下去的。
“平日里佃户之间可有纷争?”
刘江犹豫了一下,还是据实以告,“农忙的时候是有的,大姑娘明鉴,大家都靠着田地活命,每每到了缺水的时候大家心里都急,人可以少喝一口,田里却是缺不得,一着急难免就……”
“只有这些?”
“小吵小闹自是也有,不过小的可以担保那真的就是小矛盾,有的转头就和好了,有的只要旁人递个台阶也就能带过去,算不得纷争。”
花芷问这些并不是真的打算了解庄子上的事,这些事只要管事的了解就够了,但是刘江的回答却能让她从侧面了解几分刘江的为人,目前看来还算让她满意。
“你替花家转告大家,庄子上的事不会有变动,一切还按之前的规矩来。”顿了顿,花芷继续道:“这个之前的规矩是指花家的规矩,不是陈进的,我记得之前花家定的是三成租。”
刘江眼睛大睁,“三成?早在多年前陈进收的就是四成租,说是主家的命令,难道……好你个陈进!”
刘江恨得咬牙切齿,丰年时四成租子日子也能过,毕竟花家的田地不用再出其他赋税,可遇上灾年,四成租子交上去,一年下来吃不上一顿饱饭,可要是花家从始至终收的就是三成租……
刘江不再往下想,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打死陈进!
他娘病的那一年正是大灾年,想尽办法凑足租子交上去后家里几乎揭不开锅,他谎称年龄去城里找活干,结果还没领到工钱就收到了娘的死讯,那时候他是怨着花家的,怨花家不心善,不像有些好心人家一样在灾年免了佃户的租子。
花芷眼里闪过一抹冷意,“但凡灾年,花家必定免租,看样子你们也不知道。”
刘江拳头紧握,呼吸又重又急,眼睛赤红着转身就往外冲去。
花芷不急不缓的声音从后传来:“把人带到外面去,召集佃户前来,他干下的事花家不背黑锅。”
刘江脚步一顿,回过身来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吴大你去看着点,别让人死了。”花芷冷冷一笑,“死了一了百了,哪能让人那么痛快。”
吴大后背一凉,态度比以往更恭敬了些。
念秋重新给小姐添了茶,温声问:“小姐,要报官吗?”
“不报官。”花芷摇摇头,“多事之秋,不能再沾染上官家。”
而且花家也需要杀鸡儆猴,不能让人觉得一屋子女人就好欺负,该立的规矩都该立起来,甚至比当初花家的男人都在时还要进退有理。
报官对平民百姓来说是找倚仗,对花家来说却是示弱,花家曾经就是上品官家,竟然沦落到需要报官的地步,除了满z足一众人的扭曲心理得不到任何好处,远不如在自家一亩三分地里用最有利于花家的方式解决来得好。
“可……”
“不会要他的命,活着比死难多了。”
念秋不再多说什么,她并不可怜陈进,甚至是厌恶的,但她更不希望小姐因为这样的人沾上鲜血。
一会儿后,喧闹声隐隐从前边传来,花芷翻着念秋新做出来的账本恍若未闻,其他丫鬟也都各自忙活,不受一点影响。
刘江再回来时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了,带着一身雨水,再次拜倒在地。
花芷示意吴大把人扶起来,也不多问,只是道:“今儿天不早了,回去吧,明天早点过来,有事让你去做。”
“是。”
“你妹妹受了惊吓,你一个男人照顾起来也不方便,今晚就让她留在我这里,我会让人留意她的情况。”
“小的谢过大姑娘。”像是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刘江并不多说什么便爽快离开了。
吴大细细的把之前的事说出来,看出来大姑娘想用刘江,口舌大多花在他身上。
花芷微微点头,“那些莫须有的怨恨不会落到花家头上就行了,你说刘江把陈进三父子都带出去了?”
“是。”
花芷已经知道了陈家人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事,自然不会同情他们,敲敲桌子,道出了那一家子的决定,“分三亩田给他们,让他们一年交四成租,不论丰年灾年。”
一家老小八口人却只得三亩田,还要交掉四成租子,花芷摆明了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屋里众人却只觉得痛快,那样的白眼狼,就该这么治。
而且这庄子上可都是曾经被他们欺负过的人家,打落水狗谁不会,天天处在这样的环境下日子过得会有多艰难可想而知。
晚饭后,花芷对收拾碗碟的拂冬道:“晚上不用过来侍候了,去陪刘娟说说话,晚上多留意她的情况。”
“是。”
念秋递上漱口水轻声道,“婢子觉得刘娟挺不错,小姐可有心收她到身边侍候?”
“我身边有你们就够了,不打算再添人,你们要是看好谁就带在身边教一教,以后事情越来越多,你们要学会将事情分派出去。”
也就是说小姐不收,她们四个人却是可以收的,念秋点头表示明白,反正最终还是小姐的人。
看着徐杰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一车车柑橘从码头运往庄子上,主仆俩就离开了。
“去楚氏医馆。”
“是。”念秋和车夫交待了一声,闻着小姐身上的味道小了许多脸上就有了笑模样,执起小姐的右手力度适中的按摩。
以前小姐的手连关节都看不大出,自从当家后执笔的时间多了,右手明显要比左手粗了些,指关节也看得出来了,她们想着法的保养,可在小姐又开始当先生后就没起多少作用了。
想着以前小姐只需要看看书习习字,兴趣来了下个棋画个画,又或者出个点子让拂冬做个好吃的,再对比眼下的事事需要操心,念秋只觉得鼻子酸得厉害,忙垂下视线怕小姐看出什么来。
楚世堂看到花芷前来有几分意外,诊完手边的病人便让医馆的其他大夫来替了他,请她到里间说话。
“打扰楚大夫了。”
楚世堂看着她这身打扮以及和以往不同的面容眼皮跳了跳,到底还是守着本分没有多问,“大姑娘今日前来可是为了之前定的那些药?”
“这是其一,也为了问一问祖母的病情,在家中总是不那么方便。”
楚世堂理解的点头,“老夫为花家看诊多年,要是没记错的话老夫人这些年其实少有病痛。”
“是,一年难得病一次。”
楚世堂摸着胡子谨慎出言,“不知你是否知晓老夫人在四公子之后曾经流过一个八个月大的孩子?”
花芷略带惊讶的摇头,“不曾听过。”
“那是老夫失言了。”
“您别这么说,这并不算是什么秘辛,只是长辈总是不愿意让小辈知晓这些,还请楚大夫说得详细些,我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楚世堂稍作考虑,也就不再遮着掩着,“确实也不是什么秘辛,老夫人是一次午歇的时候从软榻上滚下来动了胎气,孩子生下来的时候还是有气的,后来没站住,老夫人那会本就不年轻了,吃了很大一个亏,养了半年才能下床,后来倒是很少病,但是身体上的毛病就是这样,该回来讨债的时候就回来了,所以老夫人这一病才会这么厉害。”
花芷心里紧了紧,她总觉得楚大夫这话里有着话,“您直说,我受得住。”
“前儿我去看诊时大姑娘不在,我也不好向其他人说,老夫人的病加重了。”
“很严重?”
“这样下去老夫人撑不了多久。”
可是在花家出事之前祖母明明还那么健康!才这么一点时间,怎么就会……
花芷抠了抠虎口,“就没有办法可想吗?”
“如果花家无事老夫人没有心病,未必就会恶化到此种地步,老夫每次去看诊都和老夫人说要放宽心,只是大姑娘你也要理解,这事落在谁身上都不会轻易过去,老夫人承受了些什么外人也不会知晓,而且……”
“什么?”
“老夫瞧着老夫人心里未尝一点都不清楚自个儿的情况。”
花芷回想了下祖母这段时日的表现,和往常并无不同,若祖母真知道了些什么……
花芷起身深深一礼,“请楚大夫竭尽全力,需要用什么名贵药材也无需顾忌,我总能想到办法。”
“受不得大姑娘的礼。”楚大夫避开了去,“老夫这就再去开张方子,平日里大姑娘不妨让家中兄弟姐妹多去作陪,看着家中子孙,说不定老夫人就因此解了心结呢?”
“楚大夫说的是,回去我便做安排。”
从医馆出来,念秋抱着一包裹的瓶瓶罐罐去往马车里放,花芷跟在后面慢慢走着,心止不住的往下沉。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现在算是体会到了,她就算心里再有底,再觉得自己撑得起花家,那也不代表花家的老祖宗能够没了。
深呼出一口气,花芷抬头便看到医馆旁边站了个人,那人个子很高,穿一身黑衣,脸上的疤痕给他脸上添了抹厉色,再加上此时他手臂垂着,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地,经过他身边的人纷纷绕开了走。
花芷不期然想到了有些日子没见了的芍药,脸上只有一道疤就已经要承受这样的目光,也不知道她以前是怎么过来的。
心里突的一软,花芷走到马车边向念秋说了几句,念秋往那男人看了一眼,点了下头便往他走去。
拿出大概四五两散碎银子递到男人面前,念秋轻声道:“我家小姐心慈,遣我过来把这银子给你,楚氏医馆的大夫口碑极好,快进去找大夫看看吧。”
看他不说话,念秋把银子往他怀里一塞就转身跑了,花芷放下窗口的帘子,示意车夫回府。
“世子……”陈情牵着马无声的从巷口出来,看着远去的马车心想,这花家大姑娘和他家世子还真是有些奇怪的缘分,不过面对这样的世子还敢往前凑的也不是一般人。
世子把银子捂在掌心,“处理好了?”
“是,肖五在扫尾,世子,咱们回吧,您的伤得赶紧处理。”
世子抬头看了一眼医馆的招牌,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回家后,花芷洗漱换了身衣裳才去向祖母请安,说了下作坊那边的安排后装作若无其事的说起去了趟楚氏医馆。
老夫人的神情滴水不漏,一脸担心的问,“怎么突然去了那里?可有哪里不舒服?怎不请他进府?”
“您别担心,孙女没生病,之前和楚大夫订了些药,说好一个月去拿一次的,忙起来就拖到了今日。”花芷不着痕迹的打量,继续道:“再有一个月家里的事情基本就能上轨道,我打算十月底或者十一月去一趟北地。”
“去北地?”因着惊讶,这三个字吐出来都破了音,老夫人轻咳几声,推开苏嬷嬷推过来的茶紧盯着花芷问,“你打算去北地?”
“本来是打算翻过年再去,到那时手里攒的钱多了些,要做点什么也方便,可后来一琢磨还是得在年前去一趟,那边的冬天难熬,他们每人只得一身厚衣裳,虽然手里捂着些银子,可祖父必定不会看着花家旁支的人受苦,还要打点各方关系,怕是手里剩不下什么,要是有个病痛只能生生熬着,只是这么想着我就实在放心不下,还是得去一趟才行。”
抱夏打来水把箱子仔细的擦干净,又用干净的布包起来,念秋心细,怕人看出什么来,又找来一口差不多大的箱子,从书房里装了一些书进去,搬上马车的时候故意摔了下,书摔了一地,这样有心人就算打听也只当这两口箱子里都是书。
去往庄子的路上花芷一路都沉默着。
出门时还艳阳高照的天好像也响应她的心情似的渐渐被乌云覆盖,抱夏有点着急,别院和庄子不在一个方向,过去最少也得一个时辰,可别赶上这场雨了。
看小姐还是不开心的样子,她打起帘子吩咐道:“走快一点。”
听到她的声音花芷也回了神,抬头看了眼天空,对家人的惦记更深一层,希望他们那里依旧是好天,太阳不要太大,不要下雨,便是她平日里话都不曾说过几句的庶出兄弟也不要生病,平平安安。
花家出事她才深切体会到了家族是一个整体,有福一起享,有难也一起受,有怨是肯定的,却并不会生出恨来,因为他们本就是一体。
这时候,就是一个最不受重视的庶子生病或者亡故对花家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打击,花家将缺上一角,再无法完整,可要是花家人能咬牙扛过这一关,她也相信等花家重新起复之时将比任何家族都团结。
只要能熬过这一关。
谁都能软弱,身为花家当家人的她不能。
花芷垂下视线轻抚手边的木箱,真惦记,就应该想办法解决问题,而不是毫无意义的担心难过,那于现状毫无帮助。
乌云越积越厚,在雨下来之前一行人终于赶到了庄子上。
庄子里的管事是老夫人乳母的儿子,老夫人念旧情,在乳母年老后便让她一家人来了这边庄子,既是全了她的情义,也让她一大家子有个好的去处。
也就是说,有些事是老夫人默认了的。
要是在之前花芷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不行,尤其是当亲眼目睹门口发生的事后。
“陈管事,许多人都看到了我妹妹是被你儿子带走的,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家这些年种的是花家的地,吃的是花家的饭,我也只好去认一认花家的门,都说花家规矩严,我倒要去问一问花家的规矩管不管得到庄子上来。”
说话的男人穿着一身短打,裤脚扎得一边高一边低,脚上还带着泥,脸红脖子粗的模样要不是被旁边的人拉着,花芷都觉得他会冲上去将那个陈管事暴打一顿。
这样的人在这个阶级森严的世界花芷见得很少,哪怕管着他们的也只是个下人,可更底层的那些人并不敢和他们对着干,更不用说有胆子越过他们去找更上面的主家。
花芷的心情突然就好了些,这样的人在别人眼里是刺头,在她看来只要调·教好了能堪大用。
“小姐,我过去……”
花芷摇摇头,“看着。”
直性子的抱夏鼻子都要气歪了,花家正是遭难的时候,下面的人不想着给主家分忧还给主家惹事,白吃了花家这许多年饭!
肚子大得都能和怀胎十月的孕妇比上一比的陈管家双手背在身后,鼻孔朝天,一副地主老财的架势,“胡说八道,刘江,我花家待你可不薄,可别是你妹子自己跟别人跑了你却赖我家冲儿身上,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刘江握紧拳头,“既然这样,那我这就去请花家老夫人来断这桩官司。”
“你敢!”陈管家尖细的声音刺得耳朵生疼,眼色一使,几个壮汉立刻将刘江团团围住。
刘江一脸豁出命去的狠样,“陈进,除非你今天把我打死在这里,不然我就是用爬的也会爬到花家去,让他们看看他们的看门狗是怎么给他们看家的。”
陈进气得脸通红,看门狗,他竟然被人喊看门狗,顿时什么脸面都不要了,“打,打死他算我的,打死他!”
“你要打死谁?”花芷被众人簇拥着走过来,眼神淡淡的看着陈进,“算你的?你的命都系在我花家身上,你还能担下别人的命?”
陈进是见过花家大姑娘的,三年前花家大姑娘来庄子上住了小半个月,那通身的气派让他印象深刻,自然,记住她的也不止他。
可这一刻他恨不得从没见过,要是大姑娘没有来过这里,要是这周围没人认得大姑娘,那他做点什么不方便?
很巧,这刘江就是见过花芷的,那时候大姑娘要想在这附近走走,跟着做向导的就是他妹子,他撞开围住他的人扑倒在花芷面前,“求大姑娘救小的妹妹!”
“你确定你妹妹是被他儿子带走了?”
“确定,小的小妹当时在打猪草,被陈冲带走的时候那附近的人都看到了,不然小的也没胆子来找陈管家要人。”
“确定就好。”花芷看向带来的五个下人,“吴大,你们几个进去找。”
“是。”徐英留在别院处理事情后,领头的吴大带着几人往大门走去。
“大姑娘……”陈进汗如雨下,堵在门口就要拦,自家知自家事,真要搜就底儿朝天了。
花芷朝他迎面走去,陈进哪里敢挡大姑娘的路,步步后退,最后被门槛绊了个四脚朝天,花芷看都不看他一眼从他旁边走过。
庄子是个两进的院子,后面那一进是花家来人时住的,陈进一家住在前院,吴大几人在主宅时就是护院,这方面也有点经验,稍一分辨就往东边屋子走去,一脚踢开了紧闭的房门,这屋里没人。
吴大耳朵一竖听到了隔壁房间有动静,过去的时候顺手从廊下拿起扫院子的竹子做的大扫把,和几个同伴打了个手势,重重一脚踢开门,几人快步冲了进去。
屋里的情况实在算不得好看,一个个子不高的男人脱得就剩亵裤,圆滚滚白花花的肚子露在外面,看起来说不出的恶心。
在屋子角落,一个头发散乱,衣服也被扯坏的小姑娘拿着一片尖锐的瓷片对着自己的喉咙,虽然瑟瑟发抖手却由另一只手支撑着没有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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