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顾姈裴渡的其他类型小说《再重生,病娇帝王放肆宠 番外》,由网络作家“酥与X”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你胡说!”宋芷柔嘶声怒吼。顾姈的目光扫到床边那瓶金疮药,“你很信任他的为人,哪怕到了这般境地,也没有怀疑过他给你的金疮药。”“……”宋芷柔听懂了她的暗示,可心里仍旧不信,光风霁月的表哥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他当然做得出。”顾姈一眼看透了宋芷柔的内心所想,“就如他口口声声说喜欢我,背地里却和你纠缠在一起。”何止,上一世的她轻信谢砚书,落得个家破人亡,容貌尽毁的下场。谢砚书不能兑现诺言,又怕宋芷柔握着秘密威胁于他,在金疮药里下毒这种事,他自然也干得出。宋芷柔神色有些松动。昨夜抹了这金疮药,能感受到伤口灼痛,初时只当是药效发作的缘故,今晨却愈发严重。她猜得出顾姈此行的目的,无非是想刺激她,将她与表哥的私情公之于众,彻底毁了表哥的名声。顾...
《再重生,病娇帝王放肆宠 番外》精彩片段
“你胡说!”宋芷柔嘶声怒吼。
顾姈的目光扫到床边那瓶金疮药,“你很信任他的为人,哪怕到了这般境地,也没有怀疑过他给你的金疮药。”
“……”
宋芷柔听懂了她的暗示,可心里仍旧不信,光风霁月的表哥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他当然做得出。”顾姈一眼看透了宋芷柔的内心所想,“就如他口口声声说喜欢我,背地里却和你纠缠在一起。”
何止,上一世的她轻信谢砚书,落得个家破人亡,容貌尽毁的下场。谢砚书不能兑现诺言,又怕宋芷柔握着秘密威胁于他,在金疮药里下毒这种事,他自然也干得出。
宋芷柔神色有些松动。
昨夜抹了这金疮药,能感受到伤口灼痛,初时只当是药效发作的缘故,今晨却愈发严重。
她猜得出顾姈此行的目的,无非是想刺激她,将她与表哥的私情公之于众,彻底毁了表哥的名声。
顾姈慢悠悠道:“你是个聪明人,该明白你现如今的处境。”
“你一日不离开西京,他早晚还会对你动手,与其为人鱼肉,不如主动反击。你帮我,我也能帮你。”
宋芷柔低笑:“我凭什么要答应你?”
“你当然可以不答应。”顾姈后仰靠着椅背,姿态闲适,“左不过就是两个月后,我嫁给谢砚书,统管谢府,而顾家助他平步青云,或许再等几年,他还能给我挣个诰命夫人做做。”
“世族联姻,真心是最不要紧的,只要握紧了钱权,我和谢砚书定会相敬如宾,白头偕老。而你呢……要么回苦寒之地,要么尸骨无存。”
宋芷柔犹豫了。
那张惨白的脸上,滑落一滴清泪。
待那扇木板门开合,室内安静下来,她趴在冰冷的木板床上,回顾曾经的点点滴滴,目光扫过那瓶金疮药,内心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湮灭。
…
离开城隍庙之前,顾姈吩咐阿筑继续盯着,将宋芷柔的情况瞒下来,再过两日,适时传出病重的消息……
至于阿苑,她明白这钱不是白收的。很多事哪怕顾姈没有吩咐,她都会默默配合。
回府的路上,马车路过文轩书局。
顾姈吩咐停车,进书局挑了几本书和字画。
彼时,裴渡领着一队缇骑驾马自东大街过,路人见这十数双铁蹄,莫不快步让路,避其锋芒。
路过鼓楼时,裴渡看见顾姈从书局里款步而出。
她怀里满满当当抱着摞半臂高的书,提着裙裾小心跨出门,裙摆擦过油亮的地柎,伸手顺了顺腰上挂着的环佩,继续迈步往前走。
候在马车边的锦瑟几步上前接过书籍,抬头时,一眼便瞅见那队人马。
“小姐,是六皇子。”锦瑟压低了声音提醒。
顾姈顺着锦瑟的目光看去,只见高头大马上的男人俊美无俦,但一张脸上却满是冷意,眼神凉薄,辨不出情绪。
遥遥对上视线之后,裴渡没有停留,朝西街疾驰而去。
锦瑟自从知道在景泰园是六皇子帮了小姐,心里便不再觉得他像传闻中那般可怕,忍不住好奇道:“小姐,六皇子这是要去哪儿呀?”
“敢在都城里纵马,多半是奉诏拿人。”顾姈淡淡道。
自裴渡节制镇抚司以来,栽在他手里的官吏不知几何,少有人能从他手里活着出来。即便活下来,诏狱里走过一遭,那身上也得烙下数道跟入棺的疤。平民百姓,高官权贵,哪个不避着他。
顾敬行见文氏没反应,撸了撸袖子,正要往里走,却被文氏拦住,“夫君,这事儿恐怕与我们家无关。”
她用眼神提示顾敬行看看地上的衣物。
顾敬行定睛一看,这才注意到这衣物并非女儿今日所穿的颜色。
当即松了口气,后又一想,女儿不在殿里,那殿里的人是谁?
眼下的情况,并非嬷嬷或者顾家能控制的了,不多时,太后娘娘在宫婢的搀扶下,疾步赶到偏殿,谢家人觉得情况不对,默默跟在后面。
太后一踏进偏殿,便闻到那股极浓重的腥膻味,气到老脸涨红,拔声喊道:“给我把里面的混账抓出来!”
太监得了令,毫不含糊地将围屏后的两人抓出来。
宋芷柔已意识不清,满是暧昧痕迹的玉体被人用长布胡乱裹住,而五皇子还未从合欢散的药效中醒来,像失了智的野兽一般,疯狂挣扎,嘴里大喊着污言秽语。
只片刻,长乐殿外聚满了人。
太监领命,提来一桶凉水,泼向地上衣衫不整的二人。
宋芷柔缓缓睁眼,却看见门口围满了人,朝她聚来的目光,有好奇、有惊讶、有嘲讽、有鄙夷……
心里那根弦骤然崩裂,不等她作出反应,谢夫人从门外冲进来,待看清地上的少女真是她的表侄女,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夫人!夫人!”
谢伯父接住谢夫人倒下的身体,霎时心乱如麻,谢府是书香名流,何曾出过这等糟污之事,谢夫人一倒,他都不知该如何处理眼下的事情。
紧跟而来的谢砚书,在看见偏殿内的情况后,直接呆愣在原地。
宋芷柔微微仰头,泪眼婆娑地看向谢砚书,“表哥……表哥你要信我啊……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相处这么久,谢砚书清楚表妹的性情,定是被人强迫,才会发生这等丑事,可对方是皇室子弟……他袖下双拳紧握,脑子里好似天人交战。
眼看局面如此混乱,谢府又无应变能力,文氏不禁皱了皱眉,吩咐太监将殿门关上。
候在边上的太监没有犹豫,将侧殿的雕花木门合上,隔绝外面人的目光。
又一桶凉水泼下,五皇子才从药效中恢复些许神智,不再疯狂挣扎,足可见药效猛烈。
对上太后失望又严厉的面庞,他渐渐感到害怕,他和母妃是依靠太后,才能在皇宫里站稳脚跟,若因这事儿失了太后的心,往后焉有他存活的机会。
“皇祖母,孙儿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孙儿……”顶着狼狈的下半身,五皇子再笨也知道自个儿是中了药,“是她,定是她为了荣华富贵,下药勾引孙儿!”
闻言,太后狐疑地看了宋芷柔一眼。
“五皇子莫要随意污蔑我表妹的清白!”谢砚书大声辩驳。
说到底,宋芷柔都是谢府的人,若旁人听信了五皇子的话,该如何看待谢府。
“清白?”五皇子急于推脱责任,指着宋芷柔破口大骂,“别以为我中了药就什么都不记得,你根本就不是雏,怕不是为了找人接盘,才给我下药,好让我就范!”
宋芷柔心虚又惊恐地摇头,“我没有……我没有……”
谢砚书听到五皇子的话,眉心微动,心脏骤然跳漏一拍。
谢伯父站出来否认:“我家表侄女素来乖巧懂事,怎会是五皇子口中那种人!”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将这事儿的错处全推给五皇子,谢府还能留点名声,如果任由五皇子污蔑宋芷柔下药勾引,谢府名声危矣!
话虽如此,宋芷柔身体柔弱,这四十大板打下去,焉还有命活。
到了这个地步,宋芷柔脸色一片冰冷,两个太监粗鲁地将她拉出偏殿,顾及谢府颜面,并未当众用刑。
处理完宋芷柔,还有五皇子。
毕竟是亲手带大,太后对这个孙儿是有私心的,但发生了这事儿,想从三品以上的官家女眷里选皇子妃,怕是很难了。
“从即日起,你禁足府邸,没有哀家的允许,不许出门。”
这个处罚可以说是很轻了。
谢府不敢置喙,不代表顾府心里舒坦。
顾敬行拍了拍文氏的手,示意她先按住不发。
“哀家累了,吩咐摆驾回宫吧。”太后扶额,任由嬷嬷搀扶着,离开偏殿。
宴席上出了这等丑事,宾客们也没了心思吃喝,四处打听偏殿里具体发生了何事,还好太后身边的人机灵,恩威并施,没让这事儿广范围的散播。
顾敬行与文氏前脚踏出偏殿,后脚顾照邻才匆忙赶来。
“大哥,大哥,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顾敬行抬手点了点顾照邻,“你还问我什么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是阿姈让你干的?”
这宋芷柔设计害阿姈,阿姈定是有所察觉,便联合顾老四,将人摆了一道。
“……”顾照邻摸了摸鼻子,他干了什么事儿?
他觉得宴席无趣,便搬了几坛酒找巡防的宋将军喝了几杯,人现在还倒在花园里呢。
文氏看小叔子一脸迷茫,急忙问道:“你不知阿姈在哪儿?”
顾照邻摇了摇头:“我一直在花园喝酒,没看见阿姈,听说偏殿出事才过来看看。”
顾敬行和文氏脸色凝重。
“怎么了…阿姈出事了?”看这夫妻俩的反应,顾照邻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夫人放心,我这就派人去找阿姈。”顾敬行一边安抚文氏,一边吩咐宫人将景泰园细细搜一遍。
而不远处的阁楼之上,猎猎凉风吹拂过少女的脸颊,看着乱作一团的偏殿,心情颇好。
这时,二楼雅室的门被敲响。
“启禀六皇子,谢家无人敢保那位表小姐,人已拖去偏院受刑。”
少女听见这话,唇边笑意收敛,眼底是无尽的哀戚。
原来宋芷柔和她一样。
都是他衡量利弊之后,可以放弃的那个人。
“顾小姐打算怎么谢我?”
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自她身后响起,顾姈缓缓转头,看向棋案后的男人。
从窗柩漏进来的光落在男人的脸上,那张无可挑剔的五官半隐在阴影里。
半个时辰前。
顾姈抱着干净衣裙走到偏殿那扇八尺高的紫檀木嵌象牙的围屏后,心里惦记着宋芷柔的算计,并未急着更衣。
正兀自琢磨时,就听屏风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本以为是宫婢,可投在屏风上黑影过分高大,顾姈瞬间意识到不对,然而她还来得及出声,便见围屏后走出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
裴渡如鬼魅般,出现在她眼前,一向冷漠的脸庞,挂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浅淡笑容。
“裴…殿下。”
顾姈错愕。
来不及细思裴渡为何出现在这儿,就被他带离了偏殿。
原以为宋芷柔的药是要下给她,没想到宋芷柔铤而走险,下给了五皇子。事发之后,太后当着顾家的面,必会从重发落,根本不会给五皇子辩驳的机会。
这座阁楼的雅室,只他二人,每隔段时间,都会有裴渡的手下来回禀新的情况。
顾姈回身看着裴渡,虽不知他如何知道宋芷柔的计谋,但他确实帮了她,也借这个机会,彻底将五皇子排出储君的候选之列。
“谢大人的意思是说本皇子污蔑她?那怎么解释顾姈去哪儿了,偏殿里的人从顾姈变成她,难道不可疑吗?!”五皇子情急之下,竟将顾姈扯了出来,无意间暴露了他原本的意图。
文氏与顾敬行对了下眼神,神情格外冷肃。
“原来五皇子知道阿姈在偏殿,那你又为何出现在这儿?”文氏横眉立目,神态言语都充满了压迫感。
即便中了药,也不该明知偏殿有女子在更衣还闯进来,堂堂皇室子弟,竟行猥琐小人之举,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五皇子愕然,一时语塞,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而他脸上那点慌乱并未逃过文氏的眼睛。
太后看了眼文氏冷厉的脸色,同样意识到五皇子出现在偏殿并非巧合,心下一狠,一巴掌甩在五皇子脸上,“你个兔崽子!是不是丽嫔平时太纵容你了,竟干出这等荒唐事!”
五皇子被扇得晕头转向,涕泗横流。
知道再不说实话,就真没转圜的余地了,哭喊道:“皇祖母,孙儿……孙儿只是想看看罢了,没有别的心思,但是来之前,孙儿喝了碗醒酒汤,喝完之后,意识不清醒,才会闯进偏殿……孙儿真的是被人陷害的……”
“我就没见到顾姈,反倒是这个女人,在我之后进来,现在又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定是她为了上位,铤而走险,给我下药!”
”胡说八道!”谢砚书喝道。
旁人不知,他还能不知?表妹一心等着他纳她为妾,怎会做出这等事!定是这五皇子见色起意,强要了表妹,又见事情败露,才反咬表妹一口!
“反应那么大,难不成她的情人就是你?!”五皇子反口质问,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你——”
顾敬行脸色难看,还有两个月,谢砚书就要与阿姈成亲了,他绝不允许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任何差错。谢砚书的人品有目共睹,倒是这五皇子,贪婪好热,人尽皆知!
听五皇子提到醒酒汤,宋芷柔的脸霎时失去血色,一串串泪水滚下来,连眼珠子都红了,犹自哭泣道:“分明是你强行污了我清白,怎能又把责任推给我!”
文氏道:“五皇子既然觉得是醒酒汤出了问题,那便请太后传人来问问,总好过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的推脱责任。”
太后觉得有理,当即传人来问。
经手过醒酒汤的人,全都找来。
不多,就三个人,一个厨子,一个太监,一个宫婢。
他们早听说偏殿出了事,战战兢兢将过手醒酒汤的经过细细汇报,没有任何问题。
只有那名宫婢时不时瞟一眼宋芷柔,欲言又止。而宋芷柔则神情怯怯,偏头回避那宫婢的眼神。
文氏站在一边,默默将那二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厉声道:“事关重大,尔等不许有任何隐瞒!”
那宫婢双肩一抖,跪出来说:“启禀太后,在奴婢端醒酒汤给五皇子的途中……”她抬手指了下宋芷柔,“与这位姑娘撞了一下,这位姑娘还伸手碰了汤碗。”
此话一出,怀疑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宋芷柔身上。
她陡然睁大双眸,一颗心好似沉进了无底深渊,无措地看向谢砚书,“表哥,我没有……”
谢砚书居高临下睨着宋芷柔,局势已然对她不利,顾夫人是个聪明人,他绝不能再把自个儿牵扯进去,但他也不能在这种情况下与宋芷柔翻脸,免得刺激到她,再让她说些对他不利的话来。
谢砚书仍不为所动,将带来的金疮药放在床边,起身掸了掸衣袍,“我该走了,剩下的事,还是等你伤好全了再谈吧。”
看着那抹雪青色身影头也不回的离开,宋芷柔眼中阴霾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清明。
房门‘吱呀’一声从外推开。
阿苑神情复杂走进来,看见床边那瓶金疮药,也没有多问。
“奴婢替您上药吧。”
说罢,拿起那瓶金疮药,默默替宋芷柔上药。
翌日清晨,阿苑发现宋芷柔的伤口在加速溃烂,浑身烧得滚烫。心中大骇,跌跌撞撞往外跑,准备去街上请大夫,可她身上的钱财不多,跑了好几家医馆,都因付不起出诊费被拒之门外。
眼看着人快不行了,一直守在暗处的阿筑,向顾姈请示过后,领了大夫来看诊。
阿苑失魂落魄回来时,便看见顾姈站在城隍庙的四方院中,闻声回头,朝她微微一笑:“好久不见,阿苑。”
“……”阿苑慌乱低头,目光下意识瞥向偏房。
却见屋里出来一名须眉白发的老者,手里提着药箱,将病患的情况与对症药方,一一嘱咐给云钗。
“知道了,我这就派人去买药。”云钗应下,将药方给了腿脚利索的阿筑。
阿苑见此情形,红着眼眶,半晌说不出话。
好一会儿,才整理好心情向顾姈致谢:“多谢顾小姐为我家小姐治病。”
顾姈静静打量着阿苑,或许是这几日发生了太多事,原本有些微胖的阿苑,竟瘦削了些。
她浅叹了口气,朝锦瑟抬手示意。
锦瑟抿了抿唇,不太情愿地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塞进阿苑手里,语气稍厉:“这钱拿好了。”
阿苑不知所措地握着荷包,泪水簌簌落下。
想拒绝,可当下的处境却不容她拒绝。吃饭需要钱,看病需要钱,再过段时日,回庆州也需要钱。没有钱,她们在西京寸步难行。
顾姈敛眸,没去安慰阿苑。
直到午后,宋芷柔才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室内,两婢搬来一张干净的木椅,放在宋芷柔的床边。
顾姈端坐着,朝榻上的人笑了笑:“芷柔表妹的伤可好些了?”
宋芷柔抬头,冷冷盯着那张灿若夏花的脸庞,讥讽道:“顾姐姐何必与我装,那日我给五皇子下药,究竟要害谁,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才是,否则我也不会被人打晕……是我棋差一招。”
说这番话时,宋芷柔再无往日娇柔温顺的姿态,毫不掩饰眼底的阴暗与张狂。
顾姈敛笑。对嘛,这才是真正的宋芷柔。
“顾姐姐来这儿,是好奇我为何要下药?”
“不好奇,该知道的,我都已知道。”
听到这句话,宋芷柔眉头皱了皱,从前的一些细枝末节在脑海中不断闪过,半晌,瞪大双眼,难以置信道:“你是故意的?!”
顾姈眉梢微挑,未动声色。
果然,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些。
“原来你都知道了。”
宋芷柔疯笑两声,质问:“既然知道,为何不退婚?你不是很喜欢表哥么,人前,你们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人后,表哥与我温柔缠绵,许下海誓山盟。堂堂顾家大小姐,竟能忍得下去?!”
顾姈坐在木椅上,冷冷看着她,高贵中带着一种疏离的淡然:“你不会天真觉得,爱情就是婚姻的全部吧。顾家是西京的百年世族,谢府图的是顾家权势,我父亲看中砚书哥哥的能力与品行。”
她微微倾身:“你的出现,根本撼动不了这桩婚事,况且……如今的你,已经被砚书哥哥厌弃了。”
顾姈袖下的手紧攥,垂眸掩盖眼底的恨意。
都到这个地步了,她若还不知现下是什么情况就太迟钝了。
虽不知道是何缘故,但从锦瑟和谢砚书对她的称呼和态度来看,她好像回到了出嫁之前。
精明如谢砚书,敏锐捕捉到顾姈眼底的异样情绪,心底直犯嘀咕,难道她察觉到了什么?
彼此沉默间,二人各怀心思。
直到锦瑟从凉亭里出来,才打断了他们的思绪,“小姐,您刚才突然昏倒,可是身体不舒服?”
“要不让谢公子带您去医馆看看?”
锦瑟朝自家小姐挤了挤眼睛,暗示小姐快答应,这样就有独处的机会了。
哪知顾姈一反常态拒绝了,“不必了,我身体很好。”语气还有些生硬。
“……”谢砚书乌眸轻眯。
一阵春风刮过,顾姈借着捋发的动作偏过头去,避开谢砚书探究的目光。
在众人眼中,谢家大公子霁月清风,是山巅雪,高岭花。上一世发生过的事,就算她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甚至会被当成疯子。
这个时期,她与谢砚书尚有婚约在身,若是行为举止太过反常,以他的精明程度,定会有所察觉,到时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有些事,得徐徐图之。
顾姈仿若春风化雪,无事发生一般笑了笑:“方才逛了太久,才会累到,现下已经好多了,不劳烦砚书哥哥了。”
听到顾姈唤他‘砚书哥哥’,谢砚书稍稍松口气。
“无妨,若有不舒服,可要及时相告。”
说话间,红木游廊上叽叽喳喳走来一群贵女,个个打扮得光鲜亮丽,花枝招展,在看到那抹月白身影时,脸上还带着羞涩笑意。
西京众人曾这般评价谢砚书——西京文采风流,谢公子独占八斗。
他三岁启蒙,五岁拜入文鹤山书院门下,十五岁便能代师辩经论道,名声斐然。西京仰慕他的文人墨客,少男少女,多如牛毛。
周围忽然嘈杂,顾姈回头,略略扫了眼廊庑下的贵女们,有几个还算眼熟,却没更多印象。
就在她收回目光的刹那,看见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
那少女身姿绰约,容貌姣好,站在人群边缘,直勾勾凝视着谢砚书的背影,与旁人的羞涩不同,她眼底是深深爱慕,专注到好似周遭一切都不存在,天地间唯有这一抹月白。
一股寒意瞬间包裹住顾姈,连同呼吸也不由自主的急促起来。
真要论起来,顾姈并不认识这名少女,甚至连少女的名字,都不清楚。
为何会知道她呢?
上一世,顾姈怀着满腔怒火,从西京逃到礼州找谢砚书,质问他为何独自出逃,还把顾家推出来挡刀,以至朝臣和世家的怒火,将顾家撕裂湮灭。
可她在谢府附近等了足足三日,花重金递进去无数消息,也未见到谢砚书一面。
就在她心灰意冷,准备离开礼州时,一群人涌入她租住的院子,将她牢牢按跪在地上。
“你死心吧,表哥不会再见你了。”
少女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睨着她,语气高傲又嘲弄:“表哥对你,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你若没有利用价值,没有容貌和地位,表哥根本不会看你一眼。”
“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你,出身世家贵族,容貌倾城,还当了皇后,却能把自个儿作贱的如丧家之犬般,狼狈不堪。”
“不过我很好奇。”
头顶传来的声音噙着恶劣笑意,少女卸下一支发簪,“你已没了高贵身份,若再将容貌毁去,丢到街上……你猜,还会不会有人认出你来?”
秋雨微凉,泠泠雨水落在顾姈脸上,鲜血杂糅玉珠肆意滚落,染红她脚下的积水。
思绪在这一刻回笼。
哪怕现在一切都还未发生,那钻心的痛意仍叫顾姈身躯微颤。
这个少女究竟是谁,和谢砚书是何关系?
“阿姈,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吗?”
顾姈抬眸,看清男人眼底的关切,恍惚了一瞬。若非前世的痛苦仍历历可数,她真会以为那不过是一场噩梦。
眼前这个男人,绝非良配!
她浅吸一口气:“兴许是这儿人太多,太闷了,我去别的地方走走。”
其实这个借口很拙劣,曲江视野开阔,春风拂面,怎么会闷呢。
不过顾姈是顾家大小姐,身份高贵,一向我行我素惯了,谢砚书只当她被这么多人围着,心里不舒服,耍点小脾气,没有阻拦。
…
顾姈带着锦瑟往反方向走,步伐稍急。
“小姐,您怎么了?”锦瑟提着裙摆,差些跟不上顾姈的步子。
顾姈突然止步,仔细瞧了瞧四周,无人。
而后郑重其事地问道:“锦瑟,今日是何日子?”
总得弄清楚现下是何年何月,距离裴渡登基还有多久吧。
锦瑟歪了歪脑袋,眼露疑惑:“小姐,您真的没事儿吗?今日是齐阳郡主办的探春宴呀,连二皇子也来了。”
噢……
想起来了,齐阳郡主办探春宴,那应该是承德十五年春的事。
她十六岁,距离裴渡登基还有一年多。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场探春宴,裴渡也在。
这是他认祖归宗后,第一次赴达官显贵办的上流宴席,亦是顾姈初次见他。
在此之前,裴渡刚受帝王重用,将镇抚司交由他来掌管,而裴渡上任之后,也不负众望,屡破奇案,手段高明狠辣,拉了不少官虫禄蠹下马,令西京百官闻风丧胆。
至于二皇子裴煜,与裴渡出身低贱,自小颠沛流离不同。
裴煜的母妃是韦贵妃,外祖家驻守北境,军功赫赫,功高震主,连帝王都得忌惮三分。由此养成了裴煜心高气傲,唯我独尊的性子。
自废太子幽居东宫,帝王虽未再立储君,但世人都认定会坐上九五之尊宝座的人,会是裴煜。故而在帝王传位裴渡后,他心生不满,在北境屯兵,意图谋反。
重活一世再看,帝王怕是早对二皇子及韦家有了防备。其余皇子不敢与裴煜争,帝王便扶持六皇子,与之抗衡。
这么一看,裴渡还挺争气,不但能做帝王的棋子,还能扭转局势,登基称帝。
可她记得上一世,裴渡虽是皇子,却在世族子弟之间的风评不好,就连齐阳郡主给他递请帖,也只是客套一下,并未想到裴渡真的会来。
这场宴席具体发生了什么,顾姈已没了多少印象,也有可能是上一世的她,一门心思都放在谢砚书身上了吧。
随行的除了云钗,还有护卫若干。
玉华寺坐落在京郊三十里,香火旺盛,佛音袅袅,端庄肃穆。因连日大雨,香客较少,马车停在寺庙外,顾姈只带了云钗进去。
寺庙内古树参天,青石板上爬满了青苔,四周宁静,耳畔尽是风吹叶落的簌簌声。
顾姈在小僧的指引下,来到佛殿门口,几尊巨大的金身佛像慈眉善目地睥睨着跪拜的信徒。
佛殿里仅有寥寥几人,宋芷柔跪在蒲团上,双目紧阖,虔诚祈祷。
顾姈冷眼看着她对着佛像叩首,在她起身转头的刹那,换上和煦微笑:“真巧,竟能在这儿遇到芷柔表妹。”
“……”宋芷柔一时怔愣在原地。
不知为何,眼前的少女明明没有露出丝毫敌意,可她的心头却有一种奇异而危险的感觉。
犹如在丛林间穿行的麋鹿,被暗处蛰伏的猛兽盯上,又如枝头的雀鸟落入猎人的射程。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宋芷柔没有去深思。毕竟她与表哥的事,连谢家人都不知情,顾姈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少顷,宋芷柔扯出一抹浅笑,屈膝行礼:“顾小姐妆安。”
在顾姈拜完佛祖之后,二人在廊上并肩同行。
“芷柔表妹今日怎么会来玉华寺?”顾姈明知故问。
宋芷柔想到尚在府中养伤的表哥,和袖兜里的平安符,猜测顾姈来玉华寺的目的和她一样。
“没什么,府中待得烦闷,出来走走,散散心。”
顾姈笑了笑:“素闻玉华寺的平安符灵验,还以为芷柔表妹和我一样,是来替砚书哥哥求平安符的。”
她亲昵挽上宋芷柔的胳膊,“不知砚书哥哥的腿可有好些?”
“好多了。”
宋芷柔视线下移,落在顾姈挽住她的手上,凝了凝。想起在端阳灯市上,顾姈擦手后,丢在地上的绣帕。
明明看不起她,却又故作姿态,与她拉近距离,难道是为了在表哥面前立一个平易近人的好形象么,当真是心机深沉。
顾姈长叹一口气:“上回在谢府听见那几个侍婢谈论砚书哥哥纳通房的事,回去之后,心里总觉得不安。”
宋芷柔偏头看向她,眼神疑惑:“为何不安?”
“砚书哥哥丰神俊朗,文采风流,西京倾慕他的人数不胜数,免不得有人惦记着近水楼台,想要做他的通房。”
原来是担心这个,宋芷柔唇边勾起嘲弄浅笑。还以为顾家大小姐与寻常官眷有何不同,还不是会拈酸吃醋。
“所以我想请芷柔表妹帮忙。”顾姈道。
宋芷柔心下一惊:“帮忙?我能帮顾小姐什么忙?”
“不是什么麻烦事。”顾姈眼底笑意愈浓,耳语道,“只是想请芷柔表妹帮我盯着砚书哥哥身边的侍婢,我并非不相信砚书哥哥,只怕有人胆大,自荐枕席罢了。”
宋芷柔蹙眉,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放心,我不白让你帮忙,芷柔表妹也到婚配的年纪了,等我过了门,就与谢伯母说,给你相看一门好亲事。”顾姈温声道。
当着顾姈的面,宋芷柔只能应下。可她心里清楚,若让顾姈过门,她便再无出头之日了,什么好亲事,不过是托词罢了,满西京再找不出比表哥更好的良配。
况且她与表哥已有夫妻之实,如何能再嫁他人。
宋芷柔浑浑噩噩走到玉华寺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道平安符。
“小姐,您终于出来了。”阿苑上前两步,笑意盈盈说,“奴婢方才看见顾小姐进去了呢,您可有遇见?”
谢砚书静静站在侧堂外的走廊,月白色的宽大袍袖在风中招展。
路过的贵女们看到那抹霁月清风的身影,大都会脸色羞红、窃窃私语着离开。
有位胆大的贵女上前,含羞带怯地招呼一声:“谢公子安好。”
谢砚书闻声回头,略微向那贵女颔首致意,如鹤台丹顶矜贵垂首。明明算得上温和的姿态,却透露着一种贵不可言的疏离感。
得到回应的贵女,正想和他多说两句话,就见顾姈从侧堂出来。
顾谢两家的婚约,西京人尽皆知,那贵女自觉回避。
“砚书哥哥找我?”
谢砚书偏头看去,在看到顾姈今日的打扮时,明显愣了一下,面带微笑:“东院置有各色游艺之物,怕你觉得无聊,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顾姈睫毛都没动一下:“好啊。”
世家贵族的消遣活动有不少,从投壶、蹴鞠到板羽,应有尽有,甚至还摆上数套弓弦箭靶。
谢砚书一到东院,几个世家子弟立马簇拥上来,邀他去凉亭对弈,顾姈寻了个借口,去了别处逛。
她漫无目的地穿过回廊,听见一阵击缶声,还夹杂着嘈杂的说话声。
往前走了几步,便看见一个白衣少年掷矢落在了金壶半米开外,在场之人均是唏嘘不已,闹着要罚他酒。
原来是投壶。
眼看好几人都没投中,场下嬉笑不已,顾姈觉得无聊得很,也不欲多看,正要离开东院,便看见宋芷柔从海棠门进来。
她一路东顾西盼,似乎是在找什么人,当她的目光快要扫到这边时,顾姈下意识躲到红漆木柱后。
反应过来又懊恼,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干嘛要躲着宋芷柔。
隔了两息,顾姈慢慢探出头看去,却见小道上的宋芷柔突然变了方向,往花园僻静处走去。
一股怪异的念头在心头滋生,顾姈悄悄跟了上去。
宾客和奴仆们大多聚集在正堂、侧堂还有东院。跟着宋芷柔绕过假山池水,周围除了蝉鸣鸟叫,愈发安静,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顾姈不得不放轻脚步。
忽闻后方传来荦荦脚步声,她立刻意识到有人正往这边走来,赶忙躲到右侧树丛后。
“你这是作甚?”说话之人从树丛前掠过,步履稍急。
那抹雪青色身影,顾姈不可能看错,就是谢砚书!
不远处传来几声少女的低泣,“表哥为何不多考虑我的感受,你既然喜欢顾家大小姐,又何必来招惹我!让我死了算了!”
说着,宋芷柔就要往崎岖不平的假山石上撞,谢砚书吓得不轻,紧紧拉住她的手,将人抱入怀中轻哄:“是不是谢家那些亲眷又给你脸色看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娶她不过是看中顾家的权势,逢场作戏罢了……”
男人的嗓音温柔谴倦,低下头,吻上那抹嫣红唇瓣,覆在宋芷柔细腰的手慢慢往上游移。
“……!”顾姈双手捂唇,惊愕不已。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亲眼看见这一幕,还是会让她觉得不可思议,怒火中烧。
原以为宋芷柔是单相思,没想到他俩早已暗通款曲。
既是表亲,又同住屋檐下,怎能做出这等苟且之事!
谢伯父注重名声,且顾谢两家的亲事,算谢家高攀,谢家不会允许这门亲事出任何岔子,谢家亲眷怕是还不知他俩苟合的事。
顾姈透过枝叶缝隙,冷若寒霜的眸子盯着那两道缠绵身影看了许久。
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风神高朗,如珪如璋的谢家公子,背地里竟是个背信弃义,玩弄感情的小人!
修剪圆润的葱白指尖狠狠扣住树干,心里开始筹谋该如何曝光他二人的奸情,让谢砚书身败名裂,再借机退婚。
那边的气氛逐渐旖旎。
顾姈实在看不下去了,轻手轻脚从树丛后出来,准备绕过假山,回到侧堂。
约莫谢砚书和宋芷柔选在这处私会,是因这里极少有人过来,奴仆连洒扫都甚少,她才往出走了两步,一时不慎,就踩中了枯枝。
咔嗒——
不大不小的动静,在这僻静角落格外刺耳。
“谁?!”
身后一声厉喝,吓得顾姈提起裙摆,拔腿就跑。
花园尽是弯弯绕绕的小路,那抹雪青色紧跟不舍。
就在顾姈体力快要不支时,一只大手从暗处伸出,将她拉入红木游廊上的庑房。
木门轻轻关上。
顾姈被困在房门与坚实的胸膛之间,怕她出声暴露踪迹,一只大手牢牢捂住了她的口鼻。
庑房幽暗,视线也不清晰,她不知这人是谁,只知道他个子很高,且力气很大。
四下寂静,她仿若能听见心脏怦怦狂跳的声音。
少顷,那抹雪青色身影从庑房外匆匆走过,身前的人收回手,后退半步,拉开与她的距离。
解脱的瞬间,顾姈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熟悉的乌木沉香气味侵入鼻息。
是裴渡!
意识到身前之人是谁,顾姈怔愣了片刻,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不知所措的少女双手撑在门板上,微微昂起下颌,用一种几乎没有防备的眼神,望进那双狭长秀丽的双目。
一缕微光从夹缝中透进来,映照在他的眉宇间。
浓密而长的眼睫在他眼底投下一点浅淡阴翳,显得凉薄而不近人情,“顾小姐这般慌张,原来是在躲谢公子?”
顾姈定定瞧着他,眼神里并没有被戳破境况的窘迫或慌乱。
距离探春宴已过去许久,这还是她这辈子头一回这么近的与裴渡相处。
顾姈对未登基前的裴渡印象并不深刻,只知道西京百官都很怵他,世家贵族也不待见他,贵女们讨论西京风流人物时,也不会提到他。其实裴渡长了一副很好看的面孔,轮廓很深,唇色偏淡。
气氛莫名沉静。
裴渡凝眸,任由她这般略带好奇地打量他,妖冶秀致的眉眼神色淡淡。
少女大约不知道。
当她的鼻息散发在他的掌心时,他的脑海里只被一个念头占据——
想占有她。
良久,顾姈回过神来,身形一动,茜红色的裙裾拂过玄色袍摆,“多谢六皇子。”
“顾姈,你背叛陛下之时,可曾想过自个儿会有如此落魄的一日?”
“若非亲眼所见,还真不敢认这丑八怪是有冠绝西京之称的顾家大小姐。”
夜色暗涌,北庭城积雪已深,街道门户紧闭。
纷纷扬扬的雪花裹挟着那道衣衫褴褛的纤瘦身影。
她微微抬了抬眼,借着滔天火龙,一一扫过面前黑压压十数人,其中不乏有曾跟在她身后曲意逢迎的熟悉面孔,她扯了扯被冻到皲裂的唇瓣。
现在,大抵都是想拿她人头邀功请赏吧。
“别跟她废话。”
一个中年男人从人群中站出来,冷笑道:“反贼裴煜已伏诛,拿了她的人头,圣上必有重赏!”
顾姈眸色暗了暗。
是她愚蠢,听信奸人谗言,害得江山动荡不安,玷污顾家百年清誉。
有几人围上来,强行锁住顾姈的胳膊,将她重重按跪在地上。
双膝陷入三尺厚的冰雪中,寒冷刺骨,疼痛难忍。
中年男人大力扯住顾姈披散在身后的乌发,迫使她扬起头颅,将那截细颈露出,紧跟着,锋利的刀刃抵上来,只需一刀,就能取下她的首级。
雪落在顾姈疤痕纵深的脸庞,冷气钻入肺腑,她阖眸,等待死亡降临。
“等等。”
人群中,有人及时出声阻止,并不是可怜顾姈马上身首异处,而是顾忌到她的身份。
“你们可别忘了,圣上并未下废后诏书,她在名义上仍是皇后,我们只管抓人,剩下的事,还是等旨意吧。”
呵……
顾姈怎么都想不到,她曾不屑一顾的皇后身份,能在这个时候起到点作用。
头顶传来的声音噙着嘲弄笑意:“若非她与叛军勾结,西京怎会差些沦陷,幸好圣上早有防备,才能稳住大局!这种人,千刀万剐也不为过,难不成圣上还会留她一命吗?!”
众人迟疑。
说得不错,顾姈勾结叛军是事实,且顾家已垮台,哪怕圣上没下废后诏书,她也难逃一死。
那双琥珀瞳孔渐渐失焦,顾姈脑海中恍惚浮现出裴渡的脸。
那是除了顾家,她最对不起的人。
细细想来,成婚两载,裴渡对她还算不错,凡她所求,皆会满足。
可她呢?
表面陪他演伉俪情深的戏码,实则嫌弃他出身卑微,憎恨他拆散她与谢砚书的姻缘,还与谢砚书暗通款曲,妄想裴煜即位后,放他俩私奔归隐。
可谁知,‘私奔归隐’不过是谢砚书的谎言,只为诱她交出玉牌,放敌军入城。
她信了,所以万劫不复。
“杀了妖后!杀了妖后!”
人群中爆发出怒喝,越来越多的人叫嚣着要杀了她。
中年男人眼中杀意渐浓,手里的刀再也遏制不住,高高举起——
电光火石之间,一支羽箭犹如闪电般掠过,撞开中年男人手里的刀。
“谁?!”中年男人手心发麻,差点握不住刀,气急败坏地朝羽箭飞来的方向吼:“谁敢拦我?!”
幽暗的街道深处,传来阵阵马蹄声,震得人心惶惶。
只见数十几名身披银甲的禁军开道,很快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无需多言,也知来者是谁。
方才还叫嚣不止的人群立马偃旗息鼓。
顾姈缓缓睁眼,视线透过重重叠叠的人影,看向不远处,驾着高头大马,身披金色甲胄的男人。
听闻裴渡在固县清剿残余叛军,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也是,她出逃半年多,好不容易有了她的下落,裴渡应该迫不及待要亲手剐了她吧……
顾姈扯出一丝嘲弄笑意,低下头去。
“吾皇万岁万万岁!”排山倒海般的山呼声响彻黑夜。
裴渡面色沉冷,居高临下睥睨众人,视线落到那抹伤痕累累的瘦削身影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顾氏带走,其余人等……”他话音稍顿,眼神晦暗一瞬,“统统关押起来,听候发落。”平和的声线里似无喜怒,又隐约带着森然寒意。
顾姈猛然抬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高头大马上的男人。
‘其余人等’瞬间不淡定了,或是求饶,或是质问,他们将妖后逮住,本该是大功一件才对!
裴渡薄唇微抿,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垂目睥着众人时,那双乌眸不含一丝情绪,“尔等不过是群见风使陀之辈,朕何曾允许你们围剿顾氏?”
禁军的动作很快,将那些人统统扣押到一边。
顾姈身体冷到僵硬,仍保持着跪姿,直到耳畔传来沉稳脚步声,那抹玄色织金袍摆停在她跟前。
她惊恐不安,将头埋得再低些,不想让他看见她脸上可怖的伤疤。
下一刻,只觉身躯稍暖。
一件烟墨色厚氅披在了她身上……
见此情景,那中年男人不淡定了,拔声道:“圣上既要关押我们,那又要如何处置妖后?!”
裴渡掀眸睨了眼那人。
忽然笑了,雪色与火光落在他的脸上,神色被衬得莫测起来,“朕如何行事,还轮得到你来过问?”
中年男人咬牙不语,狠狠剐了眼顾姈。
无需圣上下令,禁军统领默默打了个手势,示意属下将这群乌合之众带走。
乌云遮月,雪落纷飞。
在雪越下越大之前,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到她眼前。
头顶落下一道清冷无欲的嗓音:“走吧。”
顾姈没有动作,仍低着头。
“为何不杀我?”
经过这半年多的磋磨,她嗓音沙哑疲惫,早没了往日若珠玉落盘般的娇脆好听。
“朕还没下废后诏书,就算要杀,也得先把你带回西京。”
“……”
顾姈内心嗤笑他的理由拙劣。
一个十七岁才认祖归宗的皇子,只用了短短五年的时间,就在诸位皇子间的争权夺位中胜出,裴渡的手段不可谓不狠厉。
顾家已倒,她对他来说,早已无利可图。
若真想杀她,何需那么多过场。
其实他,根本不想杀她吧……
这份倏然而至的沉默,也告诉了裴渡,顾姈心里此刻在想什么。
一股懊恼的情绪涌上心头,看来是他这两年对她太过仁慈了,才让她敢背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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