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沈靖婉宋公子的其他类型小说《乌门嫡女前文+后续》,由网络作家“六月六”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记得。可那和婉儿要退婚有什么关系?”沈旬不解的看着他家夫人,他怎么会不记得,就因为那个先生的一番话,还有那块玉牌,他家夫人白白送了人家一百两银子。他一直以来都不相信那些卜卦之说,不过都是一些用来招摇撞骗的手段。可他不信,他家夫人却是信的很,随手救的一个先生的话都信了,这一信还是十几年,还把前些日子婉儿醒过来的功劳都归到那个先生送的玉牌上。说起来那块玉牌,既不是法华寺高僧开过光的,又不是什么贵重玉石制的,普通的在大街上随手就能买一大把,可他家夫人还当宝贝似的放着。“婉儿说她生病那几日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她嫁入宋家没几年,宋宣便娶了妾室。”方氏想着那日那位先生离开时说的话,他说小姐是有缘之人,玉牌能保平安,把玉牌戴在身上,危难时,或...
《乌门嫡女前文+后续》精彩片段
“记得。可那和婉儿要退婚有什么关系?”沈旬不解的看着他家夫人,他怎么会不记得,就因为那个先生的一番话,还有那块玉牌,他家夫人白白送了人家一百两银子。
他一直以来都不相信那些卜卦之说,不过都是一些用来招摇撞骗的手段。可他不信,他家夫人却是信的很,随手救的一个先生的话都信了,这一信还是十几年,还把前些日子婉儿醒过来的功劳都归到那个先生送的玉牌上。
说起来那块玉牌,既不是法华寺高僧开过光的,又不是什么贵重玉石制的,普通的在大街上随手就能买一大把,可他家夫人还当宝贝似的放着。
“婉儿说她生病那几日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她嫁入宋家没几年,宋宣便娶了妾室。”
方氏想着那日那位先生离开时说的话,他说小姐是有缘之人,玉牌能保平安,把玉牌戴在身上,危难时,或许有一线生机。又说小姐命格有些特殊,嫁娶时,恐会有些波折,嫁对了人,这一世当富贵无忧,若嫁错了,怕是会悲痛而终。切记,切莫把终身托付错了人。
“那几日我刚把玉牌寻出来,婉儿怕是因了这玉牌才做这梦的。老爷,我想着那些话,婉儿是不是不应该嫁进宋家,万一……万一托付错了人怎么办?”方氏转身,忧思重重道。
“夫人,不过是一些梦罢了,和那玉牌有什么相干?又何必这样当真。宋宣的人品我信得过,他绝不会辜负婉儿。”沈旬哭笑不得正要反驳,突然想起自家女儿,略迟疑道:“……婉儿要退婚,不会就是因为这荒唐的梦?”
方氏点了点头,沈旬觉得自己的额角隐隐作痛起来。
“夫人呐,这从古至今,哪里有把梦当真的。那一块小小的玉牌再灵验,不过保保平安罢了,还能让人预见以后发生的事情?若真有这种宝贝,为何我们,就连当今皇上,都从未听说?还有那先生,当真卜卦这般厉害,还会被人打伤,需要夫人你救?不过是故弄玄虚,骗银子罢了。”
沈旬叹了口气,忽的拧起眉头,“婉儿一向不信那些鬼神之说,现在怎会突然相信这种荒唐的事情?”
“为何?还不是因为你那未来女婿的好母亲。”方氏面色忽的转冷,隐着怒意道。
沈旬疑惑,“夫人何出此言?”
方氏冷着脸把婉儿告诉她的话,说了一遍。
“什么?”沈旬听完,面色铁青,“宋夫人竟背着我们做出这等事?!”
方氏点头,眼中酸涩,掏出帕子垂泪,“婉儿这傻丫头,为了宋宣竟然瞒着我们,要不是做了这梦,怕是到了成亲也不会告诉我们……”
“宋家……宋家简直是欺人太甚!”沈旬气的手抖,平日里温和端正的面庞布满怒容。
婉儿和宋宣那小子自小相识,若要论起来,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个孩子感情好,两家也般配,婉儿十岁那年,宋尚书便说着想两家结亲,他看着两个孩子还小,便和宋尚书商量等两人再大一些。当时宋夫人也在旁边,她也是答应的。两家人商量好等婉儿到了十三岁就订亲,满了十六便出嫁,谁料到离成亲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宋夫人竟然背地里想着和他们家解除婚约!
“宋夫人这是嫌我们沈家配不上他们宋家?若不想遵守约定,大可以正大光明地提出来,我们沈家也不会纠缠,何苦背地里做这种事,当我们沈家是什么?当我们家婉儿是什么?”
沈旬怒极,他好歹也是内阁大学士,在皇上面前也能说上话,怎能容人这么欺负他们家?!
“德全,你让人去库房问问宋家送过来的礼单都清点完了没有,清点完了立刻派人送回宋家!再告诉宋家的人,我们家婉儿比不了左相府的四小姐,没有一个在庆王府做王妃的姑姑,高攀不上他们家公子!”沈旬朝门外怒气冲冲地吩咐。
“是,老爷。”全叔一直候在书房门口,听到了老爷和夫人的谈话,当下不再迟疑,领了命匆匆去了。
“夫人先回房,婉儿这事,我会处理好的。夫人的身子还未大好,切莫太过担忧了。”沈旬怒气未消,见方氏垂泪,急忙敛了怒容,柔声安抚夫人道。
“依老爷的。只是婉儿对宋宣一往情深。虽然她现在要退婚,但若宋宣对她甜言几句,我怕婉儿软了心又会反悔。”方氏收起帕子,担忧道。
“夫人放心,我会告诫婉儿。”沈旬送方氏到书房门口,吩咐候在门外的海棠和秋荷,“送夫人回房。”
站在门口见方氏走远了,沈旬沉下面色,吩咐小厮,“万福,去把大小姐叫过来!”
沈靖婉到书房的时候,沈旬沉着脸正在书案上练字。
“爹。”沈靖婉行礼,轻轻叫了一声。
看见女儿,沈旬把毛笔一扔,绷着脸开口,“知道为什么叫你过来?”
沈靖婉微微低下头,“为了和宋家的亲事。”
她知道她娘定会把事情告诉她爹,在来书房的路上也已经听说了她爹让人去宋家退亲的消息。
“一个多月前你就知道了宋夫人想给宋宣另外结亲的事情,当时回来不告诉我们,竟然瞒到了现在!”沈旬怒气冲冲,瞪着女儿斥责道。
“爹……女儿是因为对宋宣爱慕的很,怕跟你们说了,你们不让女儿嫁给他……”沈靖婉眨眨眼睛,眼中很快泛起泪光,嗫嗫道,“生病那几日做的梦,让女儿想起了这件事,心中实在不安,才告诉了娘……”
“那现在,你是真心想和宋宣退婚?不会宋宣到你面前说几句软话,你便又会反悔?”沈旬声音软了下来,他疼爱这个女儿,从小便不舍得女儿伤心难过,现下见了女儿的眼泪,再大的怒火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真心的。”沈靖婉点头,眼中泪水盈眶,目光却越发的坚定,“女儿绝不会后悔。”
“爹不是怪你,爹只是厌恶宋家,竟然背着我们家做出这种事。”沈旬缓了面色,上前轻轻拍拍女儿的肩背,柔声道。
“爹……”沈靖婉扑进沈旬怀里,眼泪一下决堤,模糊了视线。
从小她的爹爱她宠她,做错了事也舍不得骂她,把力所能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她。即使在流放去岭南时,最为担心的也仍是她孤身一人在平京城会受欺负。
想起她爹会在流放途中病重去世,她不仅一点办法都没有,反而被宋宣隐瞒着直到最后才知晓,她的眼泪就止也止不住。
“婉儿快别哭了,你一哭爹的心都疼了。”见女儿越哭越厉害,沈旬慌了神,急忙哄道:“那宋宣有什么好的,他哪里配得上我家婉儿。平京城比他出类拔萃的世家公子不计其数,爹明日就给你找个更好的。”
“爹,女儿不想嫁人,想一直陪在你们身边。”沈靖婉泪眼朦胧,哽咽说道。
“说什么傻话,哪有女儿家不嫁人的。”沈旬好笑的看着女儿,心软的不行,“我家婉儿年纪还小,长得又好看,不愁嫁不出去。爹慢慢给你挑,一定能挑到一个满意的。”
“嗯。”沈靖婉擦干眼泪,她还有要紧事说,“爹,女儿忘了告诉娘,女儿在梦中还梦到咱们家衰落了……”
她爹太刚直不阿,对看不惯的经常在朝堂上怒声直斥,这是她家衰落的祸根,她须得提醒她爹谨言慎行,不能让人寻到错处。
“噩梦罢了,别害怕,等会儿爹就让人递牌子去宫里请太医,让太医再来给你瞧瞧。”沈旬不以为意,牵着女儿在书案旁的圈椅上坐下,看着女儿病了这些时日清瘦了许多的小脸,想到是宋宣害的他女儿大病的这一场,对宋家更是恼怒,以往对宋宣的好印象也全部消失殆尽。
沈靖婉蹙眉,她爹现在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皇上看重他,太子敬重他,说他们学士府会衰落,莫说她爹,就是前世的她,怕是也不会相信,她只能旁敲侧击。
“虽是噩梦,但是爹,您生性耿直,在朝堂上一向直言不讳,敢进谏言,因着皇上的看重,咱们家才有如今的尊贵荣宠。”
“可古往今来,皇上的心思最为难测,咱们家的荣宠,又不知招了多少人的眼红。万一有那心怀叵测之人,寻了爹您的错处,大做文章,咱们家还能如今日这般吗?”
沈旬惊异的看着女儿,以往女儿从不会关心他这些朝堂上的事,这病了一场,怎突然关心起这些来?
沈旬含笑正要打趣,看见女儿的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一怔,想了想,也认真道:“婉儿莫担忧,爹自认顶天立地,坦坦荡荡,一言一行,皆为社稷。莫说无错,就算有错,皇上和太子也会明察秋毫,不致被人蒙蔽了去。”
沈靖婉忧虑地看着她爹,当今皇上圣明,太子仁厚,若这两人在位,他们家必不会遭人诬陷以至衰落。
可惜,就在明年的端午宫宴上,一向身体康健的皇上多饮了两杯又受了风寒,竟一病不起,没多久便驾崩了,太子得了帝位不过半年,却在一次外出骑猎时意外摔下马伤到了头,伤重医治无果,几日内也薨了。
一时帝位空悬,母家势力极大的二皇子三皇子成了炙手可热的皇位人选,斗得天翻地覆,谁也没想到最后登上帝王之位的人,却是那位远在漠北,寂寂无闻的四皇子。
这日一大早沈府前院便准备好了马车。方氏和沈靖婉用完早饭,边往前院走方氏边叮嘱道:“去了法华寺,你先去上香,然后再替娘把这些香油钱捐给方丈。一路上小心些,上了香就早些回来,今日去寺里的人多,仔细别被人冲撞了。”
“知道了,娘。”沈靖婉在马车旁回身站定,见方氏握住手帕捂着嘴低低咳嗽,忙道:“外面风大,娘,你快回去歇着吧。”朝一旁的海棠和秋荷招招手,“快送夫人回房。”
“娘无事,你快走吧,别误了时辰。”方氏看着沈靖婉上了马车,才转身领着众丫鬟回了后院。
“等了多久?好不容易等到我爹出门,我娘带我哥去相看姑娘,我才偷偷溜出来的。”将军府侧门的巷子口,白晴掀开帘子上了马车,急匆匆道。
沈靖婉正倚着迎枕看书,闻言放下手里的书卷,“好端端的,你娘带你哥相看什么姑娘?”
“给我找嫂嫂呢。我哥哥都二十了,平京城中像他这么大的男子早就成亲生子了,他却连亲事都没定下来。他又常年在漠北,难得回来一次,再不把亲事定下来,等下次回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白晴伸伸腰倚到沈靖婉身旁,身下的马车骨碌骨碌转动起来。
马车转动,带动车帘被冷风掀起一角,寒气浸了进来。碧巧从隔间拿出两个小巧精致的手炉,递给两人。
沈靖婉接过一个手炉拢入袖中,低头想了想,慢慢开口,“你们家除了你和你哥哥,再无别的兄弟姐妹。你哥哥在漠北已经历练了好几年,现下又立了军功,不如让他回来,凭着军功在平京城谋个好的职位,再给你找个嫂嫂,一家人在一起,岂不很好?”
“你怎么和我娘说的一样?”白晴抱着手炉,吃惊的看着沈靖婉,“不过我哥哥可听不进去,他心里只有他那群战场上的兄弟。”
“你也帮你娘多劝劝你哥哥,还是让他尽早回来的好。”她没有哥哥,小时候经常是白彦带着她和白晴玩耍,两家亲厚,白彦就如她的亲哥哥般,她不愿再听见白彦战死的消息。
“你今天怎么了?老让我哥哥回来干什么?”白晴歪歪头,疑惑问道。
“为了你好,你想想,你哥哥要是回来了,你娘天天催着他给你找嫂嫂,不就没空管你了。”沈靖婉笑眯眯看着她,心底回忆了下,白彦战死大概是明年中秋前后,正好在太子薨,几位皇子争夺帝位之前。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白晴眼睛一亮,开心地笑了起来,“回去我就缠着我娘不许哥哥去漠北了。”
马车一路行驶,很快就到了翠山的半山腰。刚在法华寺门口停稳,白晴便急忙下了马车,道:“你先去上香,我等会儿就去找你。”
“你去哪儿……翠容,快跟着晴姑娘。”沈靖婉从马车上下来,晴儿没有带丫鬟,怕她出事,急忙吩咐翠容。
“是,小姐。”翠容赶紧追着白晴去了。
她们来的早,寺里还没有多少人。和碧巧进到正殿,点了三炷香,向着威严庄重的佛像跪下,沈靖婉摸摸颈上的玉牌闭上眼,内心虔诚无比。她感激上苍,不论是天上的哪位神佛让她得以重活一世,她必定会好好的活,不会让上一世的那些错误延续,再重蹈覆辙。
上过香,又向住持捐了香油钱,寺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还没看见白晴和翠容的踪影。问过前殿的小师傅,往后院寻了过去。
法华寺倚山而建,风景优美,时不时便有夫人小姐携着家眷来这里住上几日,后院整理的甚是干净清幽,寻常人难能踏进一步。
沈靖婉和碧巧在后院找了半晌,都没看见白晴和翠容。因着是在半山腰,要比山下冷,寒风也要凌冽一些。虽然围着狐裘披风,手里又抱着手炉,但沈靖婉白瓷似的脸仍然被寒风吹得红了。
碧巧看了心疼,正好走到了一个禅房的廊下。这禅房位置颇好,正好把寒风都挡住了。碧巧见四周僻静,便道:“小姐,这后院路径曲折,范围又大,说不定我们和晴姑娘在哪里错过了,不如你在这廊下歇一歇,我再去找几个小师傅问问。”
“也好。”沈靖婉点点头,她的身子骨刚好,在后院中顶着寒风转了许久,是有些吃不消。
“小姐,我很快就回来。”碧巧掏出手帕垫在廊下长椅上,扶她家小姐坐下,然后便离开了。
沈靖婉拢着双手抱着手炉眺望廊外,对面不远便是苍凉的山峦,山峦间竹林树木高低有错,虽树叶都已掉光了,但等到明年春日便会重新绽放嫩叶,到时树木葱茏,山峦叠翠,此间风景甚好。
她上一世嫁给宋宣后极少出府,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那般美景,想了想,真是十分怀念,不由想着等到了明年春日,要和她娘还有靖柔靖庭一起到这寺里来住上几日。
“婉儿妹妹。”正寻思着,一个清越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沈靖婉转头,就见来人一袭青色长袍,身姿挺拔清隽,面孔和声音她熟悉至极,是她上一世的夫君,宋宣。
宋宣目光复杂的看着她,走了几步到她面前站定,“婉儿妹妹,我这些日子日日去沈府想要见你,但都被拦在门外。我猜你今日会来上香,便来这里等你。”
“宋公子。”沈靖婉看着对面这个曾让她欢喜,又让她心如死灰的人,朝他淡淡点头。
竟连称呼都变了。宋宣心中慌乱,面色露出激动神色,“婉儿妹妹,你告诉我为何要退婚?是不是沈大人和沈夫人,他们知道了当年我娘的事,一时生气,就让你和我退婚?这不是你的主意。”说着,便上前想要握住沈靖婉的手。
“宋公子,请自重。”沈靖婉蹙眉,起身后退了几步。
宋宣愣在原地,“婉儿……”
沈靖婉直直看着他,不带一丝情意,“宋公子,退婚不仅是我爹和我娘的主意,也是我的主意。”
“为何?”宋宣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忽而想到什么,急急道:“你莫不是还在为那日岸边的事生气?婉儿,那日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因为云烟表妹把你留在那里。”
“只是婉儿,你听我解释。那日我本来想送云烟表妹回了家就去找你,可是她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咳嗽不止。这样的天气落了水是大事,若不请大夫看怕是会落下病根。你也知道云烟表妹是庶出,她在我姨母家被忽视欺负惯了,他们又怎会去给她请大夫?她那屋里又只有一个不懂事的小丫鬟,放她一人我着实不放心,只好等大夫来了才离开。”
“我不知道竟会突然下雨,害你淋了雨又生了那样一场大病。婉儿,你不知道我听说你生了病有多着急,恨不能生病的是我自己。我去沈府看你,门房不让我进,写给你的信也没有回音,我急的几天几夜都没有睡好。若知道会害你生病,我定不会把你一人留下。婉儿,对我来说,这世上什么人都没有你重要。”
沈靖婉讽刺的听他说完,上一世她便是听了他的这些话,所有的委屈怨言都烟消云散,欢欢喜喜原谅了他。她那时可真天真,天真的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等到真的出现抉择,她便成了第一个被抛下的人。
“宋公子,我并不是为那日的事生气。只是生病的这几日,我突然想明白了许多事。沈家和宋家的婚约,是宋夫人在场同意的。可离成亲不过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宋夫人竟然想瞒着我们沈家解除婚约然后和左相府订亲。我当时心软没有让我爹我娘知道,现在终于明白过来。”
沈靖婉掸落飘到身上的枯叶,抬头看向宋宣,面容沉静疏离,“我们沈家虽不是皇亲国戚,却也是朝廷重臣,深受皇上看重。我身为沈家的女儿,怎能容忍爹娘受这样的屈辱?!”
宋宣愣愣看着她,他和婉儿从小青梅竹马,这十来年来婉儿何曾这样对他说过话?以前就算她生气,言语间也未曾这样冷淡疏离,就好像她是真的打定了主意和他退婚,没有半分回转的余地。
心中一阵铺天盖地的慌乱,宋宣上前攥住沈靖婉手臂,生怕他若攥不住,婉儿便真的要离他而去。
“婉儿,我娘的事是她做错了,我让她去你家向你爹你娘赔罪可好?你家要如何才能消了这口气?只要不退婚,什么都可以。”
手臂被攥的生疼,用了大力才挣开,沈靖婉后退几步靠着身后的廊栏,蹙眉扬声道:“宋公子,我们沈家一向言出必行,既已退婚,便再无重修于好的可能。宋公子还是请回吧,若是被人瞧见我们在一起,怕是要说闲话,对你我都不好。”
宋宣双手无力垂落,面上惊愕难过,薄唇轻抖,“婉儿,我……”
话未说完,禅房对面便走过来四五个身影,当先碧巧和翠容朝他们急急奔了过来,高声叫道:“小姐。”
“婉儿,我不信,我不信你竟会这般对我。”见来了人,宋宣颤抖着手,咬牙后退两步,才转身失魂落魄地走了。
“小姐,宋公子有没有对你如何?”碧巧和翠容赶到小姐身边,看着宋宣的背影,焦急问道。
出门前夫人特地向她们交代,不能让闲杂人等靠近小姐身边,特别是宋公子。他们两家已经退了婚,若是宋公子再对她们家小姐纠缠,她们小姐还要不要嫁人了?
“没事。”沈靖婉摇摇头。白晴和白彦跟在后面过来,白晴皱眉问:“宋宣来纠缠你了?”
“只是和他把一些事情讲清楚了。”沈靖婉抬头朝白彦笑了笑,“白大哥。”又转头看白晴,“你急急忙忙跑哪里去了?怎会和你哥哥在一起?”
“我来找人,谁知道会碰上他。”白晴生气瞪着白彦,气呼呼道:“不好好和娘去相看我未来的嫂嫂,竟然敢半路上偷偷溜出来,看回去娘不狠狠罚你。”
“还好意思说我。”白彦气笑了,伸出手指弹了弹白晴脑门,“娘把你关在家里不让你去找薛崇,你倒好,趁着爹娘都不在家,跟着婉儿偷跑出来。娘回家找不到你,看她不再把你关个十天半个月。”
“原来你求着跟我来这寺里,是要找庆王府世子?”这对兄妹一见面就斗嘴,沈靖婉笑盈盈问白晴。
“是啊,谁知道世子人没找到,竟然先碰见我哥哥。”白晴悻悻的,瞪她哥哥,“你不是说要带我来见薛崇,人呢?”
“啧啧,我可先说清楚,你想见人家,人家可不见得愿意见你。”白彦朝后面的禅房指了指,“人就在里面。”
原来这禅房里一直都有人?沈靖婉一惊,就听“吱呀”一声,禅房门被打开了。
“哟,出来了。”白彦看着禅房门口的人,打招呼。
门口的人身材高大,他转身关上门,走到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有事?”
“四皇子派人来问你事情办完了没有,若办完了,去一趟四皇子府,他有事找你。”白彦摸摸鼻子,看一眼身边的白晴,“咳,还有我这妹妹,一直吵着要见你。”
白晴赶紧理理裙袄,微垂颈首朝薛崇盈盈一拜,柔声道:“世子。”
何曾见过晴儿如此温柔娇羞的模样,沈靖婉嘴角弯了弯,带着两个丫鬟也朝薛崇行了一礼,“世子。”
“嗯。”薛崇淡淡看她们一眼,转头看白彦,“办完了,走吧。”
“这就完了?”白彦惊讶,忙道:“四皇子的事不急,难得回来一次,你还是多呆一会儿。”
“不用。”薛崇看了看身后的禅房,黑如鸦羽的睫毛垂了垂,掩住幽深双眼中的情绪,转身往前殿走。
白彦无奈,只好跟上。
沈靖婉跟在两人身后,暗暗打量薛崇。她家与庆王府和永宁侯府都没什么交情,这位世子又常年不在平京城,算上前一世,她也只远远见过他两面。
晴儿的眼光确实不错,这位世子面庞锋利,鼻梁挺直,眼窝微微有些深陷,显得双瞳深沉幽邃。身材又十分高大精悍,一袭深色长袍穿在他身上,衬得肩背和手臂格外宽阔有力。即使和同在漠北军中,面容俊朗身材高大的白彦相比,也要更有男子气概。
只是他的这种男子气概,又不单单是像军营中训练出来的。她想起听过的那些流言,说这位世子在苍山失踪后,一直与山中的野兽为伍,好生啖为食,行为举止沾染了野兽的血气暴戾,常常让人胆战心惊,不敢靠近。
晴儿对于那些流言倒是无所畏惧,跟在薛崇身边仰着头和他搭话。薛崇表情淡漠,不太说话,只时不时点头应付作答。
穿过前殿,到了法华寺门口,薛崇的小厮已经把马准备好了。薛崇朝白彦点点头,“我先走了。”便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白大哥去哪?不如我送你。”沈府的马车也准备好了,沈靖婉朝白彦道。
“也好。”白彦点点头,几人上了马车。
马车挺宽敞,三个人再加上碧巧和翠容两个丫头也不显得拥挤。白晴自从上了马车就不说话,靠着车壁恹恹的。
翠容从车里的暗格取出一套白玉茶具,茶壶一直用暖炉暖着,里面的茶水还是温的,给三人倒了三杯,白彦接过白玉杯喝了一口,看她妹妹一眼,“早告诉你他不会搭理你了,你还非要巴巴的往上凑。”
白晴唉声叹气地摸摸脸,“我长得很难看吗?世子为何每次见我都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
“哪里难看了,是世子眼光不好,我们晴儿可是个娇俏可人的大美人儿。”沈靖婉纤白的手指轻轻刮了刮白晴的鼻尖,笑着安慰道。
“他不仅眼光不好,我看他压根儿就不喜欢女人。”白彦呲呲牙,虽说他和晴儿总是斗嘴,但以他男人的眼光来看,他这个妹妹的相貌在平京城中也是排的上号的。
就算眼光高,看不上晴儿,还有他婉儿妹妹这个学士府的大小姐呢,那是多少世家公子求娶的对象,他倒好,就那样淡淡的看一眼。
在漠北时也是这样,军中苦寒又没有女人,哪个不是逮到机会便要寻欢作乐一番,唯有他,薄情寡欲的像个圣人。要不是他们在军中同过帐,又一起光着膀子洗过澡,见过对方那天赋异禀的部位晨起时正常的反应模样,他真是要怀疑薛崇是不是身体有隐疾。
“世子在禅房里做什么?若要祈福上香,不是应该在前殿?”想起那僻静处的禅房,沈靖婉疑惑问道。
白彦脸色一黯,“禅房里面供奉的是世子的娘,前庆王妃的牌位。他十三岁那年就把他娘的牌位从庆王府移到了这里。每次从漠北回来,他都要在这里住上几日,为他娘诵经祈福。”
原来是这样,沈靖婉垂了垂眼,除了他娘,世子恐怕对庆王府没有什么感情。不过也是,十几年前他失踪后发生的事,若换成是她,怕是也很难有什么感情。
当年世子的娘林氏,堂堂侯府嫡女,嫁给当今皇上胞弟庆王爷,本是一件情投意合,天造地设的美谈。只是世子突然失踪生死不明,林氏伤心欲绝,庆王爷却在短短半年之后,从江州带回了侍妾叶氏,一起带回的还有一子一女,小的还在襁褓之中,大的却已经两岁了。
几个月之后,林氏便病逝了。林氏病逝过后不过一年,庆王爷又娶了左相府嫡次女进门,第二年就生下了一个女儿,又过了几年,又生下了幼子薛清。
世子回来后,在王府过的并不好。他娘病逝后,他舅舅家永宁侯府与庆王府水火不容,永宁侯索性向皇上请旨,把世子接到了侯府照顾。
因着他的那些流言,又加上左相府的施压和薛清日渐长大聪明伶俐,庆王爷动过几次改立世子的念头,若不是有永宁侯护着,他的世子之位怕是都要被人夺了去。
“幼时和娘亲分别,等到回来却已是天人永隔。”白晴双手托腮,眼含柔情,“世子真是可怜。”
“你更可怜,别人都不搭理你,还不放弃。我看娘要尽快找户人家把你嫁出去,省的你总是给我们将军府丢人现眼。”白彦曲起手指,敲了敲他妹妹的脑门,然后掀起车帘看了看外头,“在这里停一下,你们先回去,我去一下练武场。”
说完不等马车停稳,便跳了下去。
“他又欺负我。”白晴捂住脑门,扑到马车窗口,白彦早就消失在了人群里,往城外的练武场去了。
“谁叫他是你哥哥。”沈靖婉捧着白玉杯,靠着引枕笑眯眯看她。
“这样的哥哥还不如没有呢。”白晴委屈地撇撇嘴。
马车很快到了将军府的侧门,白晴身边的丫鬟绿绮早就等在门口,赶紧迎了上来,扶她家小姐下了马车。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夫人刚才派人过来找你了。”
“你们没让我娘发现我不在吧?”白晴问绿绮,急忙向沈靖婉告了别,匆匆往府里去了。
“回去后别告诉我娘在寺里遇到宋宣的事情,我不想她担心。”回学士府的路上,沈靖婉嘱咐碧巧和翠容。
“是,小姐。”两个丫鬟点头应诺。
回府待了几日,这日沈靖柔不用上学,外间摆了好几个炭盆,暖烘烘的,沈靖婉就在软榻上教她下棋,门外的小丫鬟进来禀报:“小姐,将军府的晴姑娘来了。”
“快请她进来。”教沈靖柔在棋盘上落棋子,沈靖婉头也不抬道。
“在下棋?”白晴从院外进来,门帘掀开,带进一身的寒气,身后还跟着绿绮和红袖两个丫鬟。
“外面冷吧,快到榻上来。”沈靖婉让白晴把披风交给屋里的丫鬟,又让青竹带绿绮和红袖去旁边的暖阁喝茶休息。
“晴姐姐。”沈靖柔起身给白晴行礼,甜甜道。
“柔儿真乖。”白晴笑眯眯摸摸沈靖柔的头,上了榻在她旁边坐下。
“上次去法华寺没被你娘发现?她现在让你出府了?”沈靖柔手里执着棋子,抬眼看白晴。
白晴揉揉手腕,“我娘倒是没发现,就是被我哥威胁帮他抄书。”
那日回去她没事,她哥哥挨了一顿骂,还被她娘罚抄书。她哥哥一个武将最怕的就是抄书了,就去她屋里威胁要是不帮他,就把她溜出去的事情告诉娘。她整整抄了两日,手都快抄断了。
“听说春风斋新来了一批顶好的衣料,做冬衣最合适不过了,既显腰身又不显得厚重。”想起今日来的事情,白晴道,“我们去挑几件衣料,让人赶赶工,正好能赶上五日后苏御史家老太君的八十大寿。”
沈靖婉兴致缺缺,“何必这么麻烦,我娘前些天刚让人做了一批冬衣,到时挑一件便是。你去吧,我还要教柔儿下棋。”
“哎呀,你还想不想嫁人了。”白晴急的快要跳脚,“老太君的寿辰,平京城中上得了台面的世家公子都会去,你正好能在里面找个好夫君。不说别人,就说苏御史家的三公子,温文尔雅,文采斐然,才名不在宋宣之下。”
苏三公子?沈靖婉想了想,她倒是见过几次,人长得俊秀温和,才思甚为出众。几位皇子帝位相争时,他正被外放到林州做官,没有卷入争斗。等到四皇子登上皇位,苏三公子因着政绩突出,颇得新皇赏识。
沈靖婉无奈,“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不为这个还能为什么?快别下棋了,和我去上街,我能来找你,可是求了我娘好久。”白晴转身捏捏沈靖柔嫩嫩的脸蛋儿,“正好带柔儿一起去,买鼎香楼的酥糕给你吃。”
“真的?”沈靖柔大眼睛闪了闪,满是希冀的看她姐姐,“姐姐,我可以一起去吗?”
“去吧去吧,衣服多穿些。云芝,去小姐屋里把她披风取过来。”瞧着小丫头希冀的模样,沈靖婉笑着点头,吩咐她身边的丫鬟。
“太好了。”沈靖柔欢呼一声,她整日不是去学堂就是待在家里,她都好久没上街了,还是和姐姐一起。小丫头高兴地从榻上跳起来,让丫鬟服侍她穿衣。
白晴催促沈靖婉道:“你也快些,去晚了春风斋那些衣料都要被人抢没了。”
三人收拾妥当,坐上沈府的马车,往东正街上去了。
那人见了方氏也颇为意外,上前拜见后说自己一直云游四海,以算卦为生,见方氏怀里的小靖婉烂漫可爱,为了感谢方氏当年救命之恩,要给小靖婉算上一卦。
沈旬不信这些,方氏却想起那人说过的话,抱着小靖婉到了那人面前。
哪知见了那人,小靖婉却突然伸出小手直直伸向他的脖子,攥住他脖子上的玉牌便不松手,方氏和沈旬吃了一惊,那人惊讶过后却是笑了笑,取下玉牌便送给了小靖婉。
方氏见推辞不过,只好让丫鬟取了些银子谢他,那人留下了一番话,然后便离开了。
“你可不要小看这块玉牌。前几日你病了,要不是这块玉牌,你怕是没那么快就好转。”方氏伸手抚了抚玉牌,面上神色有些凝重。
那日女儿高烧不退,请了好几个大夫,就是太医来了,一开始也束手无策。她着急焦心时,突然想起女儿两岁时那位先生送的玉牌。
因了那位先生离开时的那番话,这玉牌一直被她妥善保管,于是急忙让丫鬟去屋里寻了玉牌出来,戴到女儿脖子上。过了两日,女儿果然渐渐好转了。
“那位先生很有几分神通,这玉牌想来也不是寻常物件,只是这玉牌看着着实有些普通,你必是不爱戴,怕你随手丢了,见你醒了,娘便取了回来。”方氏把那日的情形说了一遍,又认真叮嘱道,“你最近总做噩梦,这玉牌戴在身上或许有用。可不许乱丢,听见没?”
方氏爱怜地抚抚女儿脸颊,这是她和沈旬成亲后的第一个孩子,沈旬疼女儿,给她从小用的穿的俱是最好的,这个女儿被他们养的娇贵的很,不起眼的物件根本入不了她的眼。五岁那年曾把玉牌给她戴在身上,结果在院子里玩了会儿就被她给丢了,全府上下找了好久才在花树丛里找到,从此再不敢把玉牌给她。
“翠容,青竹,你们看好大小姐。”方氏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跟在沈靖婉身边的丫鬟。
“是,夫人。”两个丫鬟道。
“娘,姐姐。”门口帘子掀开,沈靖庭带着几个小厮从门外跑了进来。
“怎么才来,你姐姐都来好一会儿了。”方氏摸摸儿子的头,笑着问道,“靖柔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娘。”方氏话音刚落,沈靖柔气呼呼地进来了。
“怎么了这是?”方氏亲昵地刮刮小女儿鼻尖,“嘴巴撅的都能挂油瓶了。”
“你问他。”沈靖柔生气指着沈靖庭,“他的旺财把我的小花给咬伤了。”
沈靖庭撇撇嘴,“要不是你的那只蠢鹦鹉骂我的旺财,旺财才不会咬它。蠢鹦鹉叫什么小花,名字真难听。”
“哼,你的蠢狗还叫旺财,名字更难听。”沈靖柔一双大眼睛气鼓鼓瞪着沈靖庭。
十岁的小姑娘小少年伶伶俐俐站在面前,相似的面容表情灵动,沈靖婉攥紧颈中的玉牌,想起梦中的一切,鼻子猛地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真是两个小祖宗,一大早就拌嘴。”方氏头疼地按按眉角,这两个孩子当年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就没有消停过,折腾的她没少吃苦头,等到生下来了更是没一日安宁,从会说话了到现在,只要两人凑在一起就吵嘴。
“快管管你弟弟妹妹。”方氏无奈的看向大女儿,说道。
沈靖婉低着头强忍住眼中的泪,伸手把两个人揽进怀里,扬起嘴角,眉眼弯弯,“我就喜欢看他们吵嘴。”
沈靖庭和沈靖柔莫名对视一眼,沈靖柔伸手摸摸沈靖婉的额头,“姐姐,你不会是又生病了吧?”
她以前和沈靖庭拌嘴,姐姐都是头疼的让丫鬟下人分开他们,何曾这样对他们笑眯眯的。
“没有,姐姐早就好了。”沈靖婉笑盈盈搂着两个孩子,低头在他们额头上用力亲了两口。
“呀,姐姐我都多大了!”沈靖庭猛地从沈靖婉怀里跳出来,脸涨的通红。
“害什么羞,你再大也是我弟弟。”沈靖婉眨眨眼,搂着沈靖柔笑倒在方氏身上。
“行了行了,别闹了,都饿不饿,还吃不吃饭了?”方氏笑地看着几个孩子胡闹,转头吩咐身边的大丫鬟海棠,“让厨房传饭。”
方氏和沈旬成亲二十余年,夫妻一直恩爱有加,沈旬没有纳别的姬妾。平日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一家人都是在方氏的院子里一起吃饭。
沈靖庭和沈靖柔虽然爱拌嘴,但都是学士府的少爷小姐,吃饭的规矩也是有的,安安静静吃完饭,两人的伴读小厮和丫鬟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庄朝自建立以来,国力日渐昌盛,民风也越来越开化,男子女子皆可入学读书,各县府都设有男子学堂和女子学堂。女子虽不像男子可以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但许多家里有余钱的,也会让自己的女儿去学堂上两年学,不求才名,只求能识字罢了。
方氏理了理儿子衣衫,“去吧,好好跟先生学,别你爹晚上考你的时候回答不出,他又要罚你了。”又摸摸小女儿头发,“下了学早些回来,娘让厨房做几个你爱吃的菜。”然后又嘱咐一遍小厮丫鬟,看着他们出了门。
“昨天下面的铺子送过来几匹新布料,你看看喜不喜欢,要入冬了,娘让人给你做几身新衣裳。”送两个孩子走了,方氏拉着沈靖婉的手,说道。
“娘挑就好。”沈靖婉心不在焉,勉力笑了笑,“娘,我昨晚没睡好,想回去歇息了。”
“那就回吧,你身体刚好,是需要好好休息休息。”方氏忧心摸摸女儿脸颊,“娘让厨房准备安神汤,晚上送过去你喝。”
“嗯。”沈靖婉点点头,领着丫鬟回了自己院子。
回到院子,一回屋,沈靖婉就挥退了身边的丫鬟,急忙坐到梳妆镜前,摘下了颈上的玉牌。
这块玉牌,她实在太熟悉了,是她上一世成亲那日,她娘送给她的。
她记得成亲那日,她娘来她的闺房亲手把玉牌系到她脖子上,跟她说了许多嘱咐的话。说了玉牌保平安,似乎还说了这玉牌的来历,只是她没有听,当时的她满心满意都是即将要嫁给宋宣的娇羞和欢喜。
她的爹是内阁大学士,文采卓绝,一身傲骨,昔年更是有天下第一才子的美誉,皇上爱才,对她爹更是赏识和器重,彼时学士府圣宠正盛。
她的夫君是尚书府公子,自小聪明伶俐,文采出众,十岁才名便闻名整个平京城,样貌更是芝兰玉树,俊逸非凡。
她爹宠她,她夫君爱她,她是天之骄女,是平京城中所有王孙世家小姐们的羡慕对象,她何须玉牌来保平安?
更何况还是这样一块四四方方,雕工和用料都极其普通的白玉牌。
嫁进尚书府后,这块玉牌就被她锁进了柜子里。
直到学士府衰落,她娘因病过世,她爹和弟弟妹妹流放岭南,她在尚书府的处境一日比一日艰辛,她从家里带去的陪嫁物品全部被人搜刮了去,只剩这一块式样普通,无人在意的白玉牌。
她开始想起成亲那日她娘说的话,把玉牌时刻戴在身上,她央着她的夫君给她在尚书府那个偏僻的小院中建了一个佛堂,每日从早到晚的祈福祈求平安,不为她自己,只为了她流放在外的爹和她那年纪尚幼的弟弟妹妹。
可是还是太晚了,她的好夫君欺骗了她,她的爹和弟弟妹妹都过世了,她在尚书府残喘度日也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她吐出了鲜血,滴落在玉牌上。恍惚间,玉牌泛起了微光,又很快消失。
然后,她就回到了现在,回到了这花儿般的十五岁。
是这块玉牌带她回来的。沈靖婉咬唇,攥紧手里的玉牌。
“小姐。”屋外几个丫鬟互相推搡,碧巧犹犹豫豫进来,“宋公子又来了,正在前院。”
前几日宋公子惹她们家小姐生气了,这几日每日都来府里道歉,她们家小姐不仅不见,还不许她们这些丫鬟替宋公子传话。虽然是宋公子做错了事,可明年开了春宋公子就要和小姐成亲了,就要成她们家的姑爷,两个人一直生气不见面,总不太好。
“不见。”沈靖婉小心翼翼把玉牌挂回颈上,既然让她重来一次,那有些错误便不会再犯。
第一个错误便是这尚书府公子宋宣,她未来的夫君。
“我要和他退婚。”她看着梳妆镜中的自己,眼神坚定,斩钉截铁道。
“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风光的学士府大小姐?”
水红长裙的女子站在床边,清丽姣好的面容神情讥诮。
“三个月前你的妹妹被当地流民欺辱,第二天悬梁自尽。你的弟弟为了给她报仇,被人打断手脚奄奄一息扔进了乱坟岗。你的父亲也早在流放途中病重去世。现在你们沈家除了你,再无旁人。”
女子凑近她耳边,红唇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他一直都在欺骗你!”
沈靖婉从睡梦中惊醒,猛地从床铺上坐起。
外间碧巧听见动静,急忙起身点了蜡烛,擎着烛台匆忙进来,走到床边挂起了纱帐。
“小姐又做噩梦了?”见沈靖婉面色苍白,满头大汗,碧巧放下烛台,取过引枕放到她身后,又伸手探了探她中衣,湿了大片。
翠容披着衣衫跟在后头进来,把两侧的烛灯都点燃了,昏暗的屋内一下明亮了起来。
“让人准备热水,小姐要沐浴。”碧巧拿出手帕擦了擦小姐脸上的汗,又从柜子里取出新的中衣替她换上,吩咐翠容道。
“不用,我没事。”是了,她已经回来了,这里已经不是尚书府。沈靖婉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落到她身边这两个丫头身上,终于回过了神。
“把昨日那些我未看完的书卷取过来。”沈靖婉伸手揉揉眉心,靠着引枕说道。
翠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碧巧轻轻拉了拉她袖子,从窗边的案桌上取过厚厚一摞书卷放到小姐床边,然后拉着翠容悄悄退了出去。
“你说,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会突然喜欢看那些书了?”两人回到外间的软榻上坐下,翠容忧心忡忡看了一眼内间透出的烛火,压低声音凑近碧巧。
这几日她们几个丫鬟每晚轮流守夜,小姐自从那日淋了雨生了一场大病后便做起了噩梦,还让人寻了好些关于灵异鬼怪的书,她们家小姐一向不信那些鬼神之说,现在竟每日都要看上好几个时辰。
“不知道。”碧巧蹙眉摇了摇头。
“青竹说,那日她和小姐回来,走的是临安街。我听前面院子的小丫鬟讲,就在前两天,临安街上二皇子府的一个宠姬没了,听说是争风吃醋被活活打死的。”翠容又朝碧巧耳边凑了凑,犹犹豫豫,“你说小姐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冲撞了吧?”
“别瞎说!”碧巧心一紧,变了面色。却不由得想起小姐那日出府去见宋公子,回来路上淋了些雨,半夜突然就发起高烧,还说起了胡话,老爷夫人着急坏了,寻了好几个大夫来都不见好,还是老爷进宫请了太医,又折腾了两日,小姐才醒过来。
小姐醒来后,先是扑进老爷夫人怀里哭了好久,后来又抱着二小姐和三少爷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好转过来。
“我也是担心小姐……要不然小姐那日回来,怎会病的如此凶险……”翠容咬咬唇,愁眉不展,“不说别的,就说小姐大病初愈,身子骨还弱着,总这么做噩梦对身体也不好……”
碧巧沉默片刻,低声开口道:“天亮后我去见见夫人。”然后翻身上了榻,“歇息吧。”
没有,什么都没有。沈靖婉揉揉酸涩的眼,把手里的书卷扔到一边。
这几天她翻遍了府里几乎所有记载着鬼怪志异的书,都没有和她一般的例子。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白皙纤长,骨肉均匀,粉白的指甲修剪圆润。这是一双属于年轻少女的手。
可她明明已经不年轻了,她生了重病,形容枯槁,奄奄一息躺在尚书府最偏僻的一个小院里,她早已不想活了,不过是靠着对流放在外的父亲还有弟弟妹妹的思念之情在苦苦支撑。
直到那个女人来了。
那个女人一句话便让她苦苦支撑的念头轰然倒塌,她心如死灰,知道自己大约是活不了了。
活不了了也好,她可以和父母,还有弟弟妹妹团聚。却没想她闭了眼,再睁开,竟然回到了少女的时候。
父母俱在,弟妹年幼,他们沈家圣宠正盛,她还是身份尊贵的学士府大小姐。
多像一场美梦。可身边这些熟悉的场景,温柔的父母,面容稚嫩的弟弟妹妹,还有少女时服侍在身边的丫鬟们,人人鲜活无比,又哪里只是一场美梦?
她是真的回来了。
天亮后,翠容和青竹进来伺候洗漱。
“碧巧呢?”净了面,沈靖婉坐到梳妆镜前问道。她身边的几个丫鬟里,碧巧是跟在她身边时间最长,也是年纪最大最稳重的,平常要是没什么要紧事,都是她在身边伺候。
翠容端过铜盆交给候在门外的小丫鬟,“她去了夫人那里。”
“小姐真好看。”青竹看着梳妆镜,边梳发边笑吟吟道。
沈靖婉看向镜中,对面的少女面容秀美,双眸明亮,如云乌发披散在胸前,衬的肌肤格外莹白细腻。
这是十五岁的她,正是年轻鲜嫩,花儿般的年纪。
她已经有很久没见过自己的模样了。在尚书府重病之时,她的头发大把大把的掉落,面容一日比一日憔悴枯槁,不愿让她看了难过伤心,碧巧和翠容把她们屋中的铜镜抬了出去。
那是她嫁到尚书府的第三年,不过三年,这朵花便迅速凋零了。
“小姐太好看了,都把自己给看的呆住了。”翠容笑嘻嘻的打趣,从柜中取出几身衣裳,“小姐今日要穿哪一件?”
“那件浅蓝色的就好。”沈靖婉回过神,笑了笑道。
换好衣裳,收拾好,沈靖婉便往她娘方氏的院子去请安。
过去的时候方氏刚梳完妆,见她来了,笑着朝她招手,“婉儿来了,快过来。”
“靖柔和靖庭呢?”沈靖婉在她娘身边坐下,问道。
“他们还没过来呢。”方氏搂住女儿,伸手把她脸颊边的几缕发丝拂到耳后,柔声问,“听说你又做噩梦了?”
“嗯。”沈靖婉靠进她娘怀里,“是碧巧跟你说的?”
“你晚上总是做噩梦,你身边的丫鬟也是担心你。”方氏转头示意身后鹅蛋脸的丫鬟,“海棠。”
“是,夫人。”海棠从里屋的柜子里捧了个檀木锦盒出来。
“这块玉牌你先戴在身上。”方氏接过锦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块系着红绳,细腻润泽的白玉牌,小心戴到女儿颈项上,“这几日法华寺的高僧都在二皇子府,等二皇子府的事了了,娘就去请高僧来咱们府里做法事。你总这么做噩梦可不行。”
“娘,这块玉牌,你是从哪里来的?”沈靖婉低头摩挲颈间的玉牌,声音有些颤抖。
“说起来有些年头了,这玉牌啊还是你出生那年,一位云游的先生送的,本想着等你成亲那日给你的。”没有注意女儿的异样,方氏浅笑着开口。
那是十几年前的一个寒冬,沈旬在翰林院任职,还不是内阁的大学士。当时方氏和他成亲已经有五年了,可是一直没有孩子。听说城北翠山上的法华寺暂住着一位神医,医术十分了得,不顾雪天路滑,方氏领了几个丫鬟护卫便坐着马车去了。
求见了神医,诊完脉,开了药方,方氏往回走。回来的路上要途经一条小道,当时刚下完一场鹅毛大雪,大地白茫茫一片。小道被许多车轮来回轧过,地上积雪消融,十分泥泞难走,因而马车走的很慢。方氏挑开车帘无意往外看时,就见小道旁的雪堆里躺了一个人。
那人衣衫褴褛,蜷缩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冬天日短,天已经快黑了,天黑后这小道上就没有了行人,看天色,夜里还有一场大雪,那人躺在这里,只怕明日一早,便活不了了。
看着那人,方氏想到了将来的孩子,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不顾丫鬟阻拦,让马车停下,然后派人去查看,见那人还有呼吸,便让护卫救了他,往平京城的一家医馆去了。
医馆大夫检查完,原来是被人棍棒打伤,又饥饿过度,没什么大碍,不多久便醒了。那人醒后,感谢方氏,方氏看他说话气度温文有礼,像是读书人,又听他说是路途中遇到恶人,盘缠衣物被人抢走,方氏心软,便让丫鬟取了些银子送他。
那人没有拒绝,收了银子,只在告辞离去时看了看方氏,微笑道,夫人心善,所求之事不出三月,必能应验。
方氏没把那人的话放在心上,每日照着神医给的药方煎药服药。如此过了两个月,一日早起方氏觉得腹部不适,中午用饭时更是闻到油腻味就吐,请了大夫来看,才知是怀孕了。
一家人大喜过望,第二年生下女儿沈靖婉,沈旬十分喜爱这个女儿,一家人夫妻恩爱,其乐融融。
直到沈靖婉三岁那年,远在江州的祖母生了重病,方氏和沈旬带着她回江州看望,途中在一个茶摊休息时,竟遇到了三年前救的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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