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天际的一缕阳光斜刺里射了进来,破开晨雾,在缥缈的微凉中渐次地温暖大地。那不经意间凝结出来的晨露,沾湿了路人的裤脚,跟随着,忙碌着,宛然南方冬天里最活跃的生命,洋溢出若无其事的欣喜……
许轩睁开眼睛,照常往枕边看去,却是空空如也,再一摸床铺,还有些许温凉。“娘子今日起得竟然这么早。”
许轩整理好床铺,习惯性地捂了捂腰,看着窗外的明媚,心中却无端生出不祥的预感。
“想必是最近太过劳累了。”
前脚还未踏进医馆,许轩就听到了一阵喧嚣,心中一个激灵,就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三笑堂中,第一眼就看到了十数个病患咳嗽不止。
张素玄穿梭在其间,眼神飘忽,心不在焉,肩膀陡然被人从后拍了一下,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却是许轩。
“有心事?”
“啊……呃,没有,只是走神了而已。”张素玄娇艳的面庞难为一笑,从牙缝里勉勉强强挤出了这几个字。
许轩扫视了一圈,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今早竟一下来了这么多病人?”
“这个啊,呃,我也不知道,今天早上忽然就来了许多,个个都是温病不退,有的甚至咳出了血,更甚的直接昏迷不醒,应是风温肺热。”张素玄有些紧张,用袖子拭去额上轻汗,犹豫了片刻,又道:“我已经让小青去煎药了,想必过会就没事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许轩放心地点了点头,娘子的医术比起他来尤胜几分,有些宠溺地说道:“你先去休息吧,我在这看着。”
张素玄抬眸看了许轩一眼,张张嘴,欲言又止,又很自然地隐去,笑了笑:“那我去看看小青煎的药。”
许轩点了点头,看着张素玄的背影转过大堂消失不见,心底莫名的阴郁愈发沉重起来。
“许郎中?许郎中!”
这两声呼唤打断了许轩的发愣,回过神来。
“欸!这儿呢!”
“不行了,不行了,小七不行了,许郎中快点来看看。”
许轩那颗心陡然一沉。
窗外一道惊雷。
“冬日晴天一霹雳,闻所未闻啊!”
……
张老汉自从老伴去世后,就被儿女接到了城中,虽然出身清贫,但儿子也挺争气,做了些药材生意,日子有模有样,但习惯了柴门犬吠,耘田绩麻的张老汉实在享受不来城里的舒坦,只过了一年,就回到了乡下老家,过起了寡居的生活。
坐在院子里,手中拿着烟袋,深深的吸了一口后,张老汉凝望着天空,看着头顶上的云卷云舒,眼神逐渐模糊起来……
那年也是这样的炙阳高照,如火的太阳烤在他的背上,像掉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中,可却不及怀里的滚烫。
“柱子!坚持住!俺们马上就到医馆了!”
张老汉老来得子,倍加珍惜,尽管没读过书,可望子成龙的道理却是刻在了骨子里,他希望这个孩子将来能够变成家里的那根顶梁柱。
能撑屋,也能撑家。
生老病死,是阎王爷生死簿上注定了的,可老汉偏不迷这个信,半个村子的人都被瘟疫折磨死了,老天要是敢夺他的种,他便敢和老天争。
“咣咣咣。”张老汉磕了磕烟袋,回过神来。
“怎么就想起这烂芝麻的往事来了?柱子当年大难不死,是必有后福的人。”张老汉顿了顿,“老天都收不走。”
正自说着,忽然门外传来马声,接着马车轱辘压地的哗哗声随之而来,一道粗嗓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老哥开门!快开门,出事了,城里出大事了!”
张老汉支歪歪地站起身来,嘴里骂了两句,正要开门,听到这话,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柱子……”
……
重岭郡唐泽城偏南,雨水甚多,潮湿温润,就算多些虫怪,这场瘟疫也不该来得如此突然,李旧亭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要去哪?”
才刚要走出茶棚的李旧亭被钟新词给拦下,抬头望去。
“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好像在哪见过?”
“是见过一面!”钟新词莞尔一笑,说道。对于李旧亭的“不近女色”,钟新词早已领教过。
李旧亭想了想,是好像见过一面。
重岭郡郡守的千金眉目如画,美名远传,却也身患重疾,请了无数良医都束手无策,几经碾转送到了玄明谷中。
玄明谷并非是一个江湖人尽皆知的门派,不过但凡对玄明谷有所耳闻的人,都知道玄明谷的神妙之处。
若想在世间找到生死人,肉白骨者,那无疑便是玄明谷传人。虽然传文之中多有夸张的杜撰,但也可见其医道之高。
玄明谷还有更多的古老相传,但也无从考证,钟新词也是初到那里,才知道玄明谷的与众不同。
没有想象中的道骨仙风,鹤发童颜,只是一位小小的少年,给她开了一道篱门,也开了少女的心房。
少女舍了矜持与骄傲,百般传情,却被不解风情的李旧亭拒之千里。
从那以后,李旧亭走到哪,小姑娘便悄悄的跟到哪,她就不信,这世间还没有美救英雄,以身相许的良机。
瘟疫之事,非同小可,钟新词知道,这根只认医理的木头定然是要去悬壶济世,可就算他医术了得,但也架不住她心底的担忧。
“我要去救人。”
“去哪救?”
“他们从唐泽城里来,就先去唐泽。”
李旧亭温文尔雅,却字字铿锵。
“我也去。”
李旧亭微微一愣,“姑娘千金之躯,何必立于危墙之下?”
“女子能顶半边天,而况区区危墙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