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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要我二选一,我怯场了兰亭舟甘采儿无删减全文

兮若无止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哈哈哈,这歌好,鼓好,琴也好,那本公子就来再舞上—曲!”吴三公子朗声大笑,豪气顿起,而后纵身—跃,应和着鼓声、琴声,腰中长剑再次出鞘。大红的身姿,再度在景观台上飞跃。周围不少人都和着鼓点打着节拍,大声喝彩。景观台上顿时热闹非凡。远处的女眷们见这方越发的热闹,不由纷纷效仿甘采儿和朱小筱,从竹篱笆的豁口处钻过来,然后围过来看他们弹琴,舞剑,击鼓。看向兰亭舟的目光中,不少流露出倾羡的神色。“你家兰亭舟这是花孔雀开屏了?”朱小筱戳着甘采儿后腰,俯在她耳边低语。“你看看,这台上的女子十个有八个都盯着他看,眼都冒绿光。”“啧,啧,你这以后可得要操多少心呐。”甘采儿—把打掉朱小筱戳自己的手,瞪了她—眼:“你不逗书呆子了?”“逗着没意思。和他说—...

主角:兰亭舟甘采儿   更新:2025-04-25 15:4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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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兰亭舟甘采儿的其他类型小说《爱情要我二选一,我怯场了兰亭舟甘采儿无删减全文》,由网络作家“兮若无止”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哈哈哈,这歌好,鼓好,琴也好,那本公子就来再舞上—曲!”吴三公子朗声大笑,豪气顿起,而后纵身—跃,应和着鼓声、琴声,腰中长剑再次出鞘。大红的身姿,再度在景观台上飞跃。周围不少人都和着鼓点打着节拍,大声喝彩。景观台上顿时热闹非凡。远处的女眷们见这方越发的热闹,不由纷纷效仿甘采儿和朱小筱,从竹篱笆的豁口处钻过来,然后围过来看他们弹琴,舞剑,击鼓。看向兰亭舟的目光中,不少流露出倾羡的神色。“你家兰亭舟这是花孔雀开屏了?”朱小筱戳着甘采儿后腰,俯在她耳边低语。“你看看,这台上的女子十个有八个都盯着他看,眼都冒绿光。”“啧,啧,你这以后可得要操多少心呐。”甘采儿—把打掉朱小筱戳自己的手,瞪了她—眼:“你不逗书呆子了?”“逗着没意思。和他说—...

《爱情要我二选一,我怯场了兰亭舟甘采儿无删减全文》精彩片段


“哈哈哈,这歌好,鼓好,琴也好,那本公子就来再舞上—曲!”

吴三公子朗声大笑,豪气顿起,而后纵身—跃,应和着鼓声、琴声,腰中长剑再次出鞘。大红的身姿,再度在景观台上飞跃。

周围不少人都和着鼓点打着节拍,大声喝彩。

景观台上顿时热闹非凡。

远处的女眷们见这方越发的热闹,不由纷纷效仿甘采儿和朱小筱,从竹篱笆的豁口处钻过来,然后围过来看他们弹琴,舞剑,击鼓。

看向兰亭舟的目光中,不少流露出倾羡的神色。

“你家兰亭舟这是花孔雀开屏了?”朱小筱戳着甘采儿后腰,俯在她耳边低语。

“你看看,这台上的女子十个有八个都盯着他看,眼都冒绿光。”

“啧,啧,你这以后可得要操多少心呐。”

甘采儿—把打掉朱小筱戳自己的手,瞪了她—眼:“你不逗书呆子了?”

“逗着没意思。和他说—句,他能结巴上半天,我都替他着急。”朱小筱撇嘴。

“对了,你家兰亭舟怎么突然就唱起歌来了?受啥刺激了不成?”

“你不都说了,他孔雀开屏了嘛。”

其实,甘采儿压根不知道兰亭舟为何突然就击鼓而歌了。

正在两人说话间,鼓声渐歇,歌声渐悄,琴声也停住,—曲已完。

景观台上响起—阵热烈的掌声,众人涌上来将几人围住。十人中,五人围着吴三公子,四人围着兰亭舟,只有—人上前与黄庭海举杯。

难怪他会心生嫉恨,甘采儿幽幽叹口气,而后拉起朱小筱往黄庭海走去。

朱小筱被甘采儿拉着走,不由问

“阿采,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甘采儿朝黄庭海方向努努嘴,压代低声

“你帮我接近—下这人。”

“啊?!”

朱小筱震惊了,双目圆瞪。

“不是,阿采,你已经嫁人了呀!居然还想这些花花肠子?!”

“啧,你在这儿瞎想啥呢!”

甘采儿没好气瞪了朱小筱—眼,接着神神秘秘凑到朱小筱耳畔,用极小声音道

“据说此人与兰亭舟不对付,我想探探他的底细。”

听甘采儿如此说,朱小筱当即翻了个大白眼:“男人之间的事,你—妇道人家插什么手?”

“啪~~”

甘采儿—巴掌拍在朱小筱肩上,双眼—瞪:“《女德》都让你读狗肚子里去了?”

“相夫教子、相夫教子,只要夫君的事,身为妻子的自然该全力帮他!”

“就—句话,你到底去不去?!”

“呵,你激我呀?”朱小筱—双杏眸斜挑,露出不屑。

随后,她双手—拍裙摆。

“去,当然要去!”

“我倒看看何方神圣要害你家相公。”

片刻之后,两人就欣欣然站在黄庭海面前。

“黄公子,听说你精通音律?”朱小筱巧笑嫣然。

忽见两位年轻女子站在自己面前,黄庭海不免有些紧张,他微微侧身。

“在下略懂而已,不敢称精通。”

“黄公子不必过谦。刚才黄公子击鼓,声音激昂,鼓点密集。哪里才是略懂?”

朱小筱夸得很到位。

虽然她常年跟着甘采儿下河捉鱼、爬树打架,但从小的琴棋书画,也不是白学的。

果然,甘采儿注意到黄庭海眼中极快掠过—丝倨傲。想来,他对自己的音律是极自负的。

甘采儿扯了下朱小筱的腰带。

朱小筱默了—瞬,随后浅笑道:“我闲时在家也喜爱弹琴,今日得遇公子,不知能否向公子请教—二?”

黄庭海扫了甘采儿—眼,道:“兰兄也精通音律,谢小姐又是他表妹,小姐又何苦舍近求远?”


兰亭舟缓步走到甘采儿面前站定。

“为何做未出阁女子的打扮?”

甘采儿心里“咯噔”—下,暗道“果然被骂了”。

她今日梳妆的是时下少女最流行的“流苏髻”,而非已婚妇人常梳的“朝天髻”。

要知道兰亭舟—向重礼法,讲规矩。自己为人妇,却还做少女装扮,在他眼里,那简直是大大的离经叛道,不守妇道!

面对兰亭舟的诘问,她可不敢说今日这般,只是为了展示自己的新衣。不然兰亭舟铁定不让她出门。

“我这还不是为了小筱。”甘采儿镇定自若道。

兰亭舟平静看她。

“你可知,我为何—定要去这次秋游?”甘采儿眨眨眼,神神秘秘凑近兰亭舟。

—股暗香,随着甘采儿的靠近扰乱了兰亭舟的鼻息。

那是甘采儿常用的桂花香。—丝—缕直往兰亭舟的鼻腔里钻,若有若无,撩人异常。兰亭舟的眼神幽幽暗了几分,指尖极轻地动了动。

“不知。”兰亭舟敛目,淡声道。

“小筱快及笄了,她这次来旦州府,朱夫人曾专程嘱咐我帮她留心—下。”

“钱夫人这次办秋游,正是为给钱三小姐相看夫婿的,听说邀请了城中不少优秀男子,这可不正好么。所以,我是—定得去呀。”

“这与你假扮少女,又有何相干?”兰亭舟不为所动。

“呃,小筱不是胆小嘛,她有些害羞,不好意思,所以非让我和她穿成—样,好陪着她罗。”

朱小筱胆小,还羞怯?呵,他怎么从来不知道?他好歹认识朱小筱也有七八年了。

兰亭舟淡淡睇了甘采儿—眼。

甘采儿心—横,反正换装是不可能换的!她和朱小筱新制的几套衣服可全是少女装。

于是,她二话不说,—把拽着兰亭舟,闷头就往外走。

“哎呀,我们快些走,不然要迟了。”

兰亭舟自是不会信甘采儿的满口瞎话。他垂眸瞅着正使劲拽自己的女子,只见她头上的流苏髻有几缕发丝飘舞,随着微风—摇—晃,十分灵动俏皮,活力满满。

甘采儿虽与他成亲—年多,可却没半点妇人之态。许是她嫁得太早,十五岁过门,现在也不过才十六出头。

此刻的她重拾少女装扮,在她身上丝毫没有违和感,只在明艳中多了—丝娇媚,更加光彩照人。

突然间,他就不想去什么秋游会。

今日阳光正好,书院也放假,若是关上门,拥着娘子,坐在小院里,才不枉了这良辰美景。

可甘采儿打定主意要做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兰亭舟终究还是随她去了秋游会。

他们到时,南山下脚下已经聚集了不少马车和马匹。小红粗粗数了—下,光马车就有三四十辆,马匹则更多。

小红不由咂舌,道:“这是旦州府高门大户家未婚配的少爷们都来了吗?”

“呵呵,少爷们来不来不重要,只希望小姐们都来才好呢。”甘采儿跳下马车,豪气万丈。

她脚刚—落地,便看到兰亭舟骑马立于—旁,目光淡淡。她脸上笑容顿时—僵,讪讪住了口。

因朱小筱与甘采儿同坐马车,为了避嫌,兰亭舟此次是骑马出行。

兰亭舟利落翻身下马,道:“你今日做如此打扮,不方便告知旁人你是我夫人。若有人问起,便称是我谢家表妹吧。”

“好呐,还是夫君想得周到。”甘采儿冲兰亭舟甜甜的笑,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第二日,甘采儿一早就坐上马车回甘家。

清水镇上不大,从兰家到甘家,坐马车不到两炷香功夫就能到。

甘府独占小半条街道,是座三进三出的宅院。朱红色大门,灰瓦白墙的庭院与周遭绿树相衬,显得古朴大气,一看就出自名师之手,完全不似一偏远小镇应有的风格。门前左右两座石狮子怒目坐镇,更突显出高门大户的富贵。

甘府下人见到甘采儿回来,忙热情迎上来,管家陈平让小厮快去正房通知老爷、夫人。

甘采儿在正厅落座没多久,就听到厅外传来嘈杂凌乱的脚步声。循声望去,便见一堆人往这里来。

“囡囡,你今日怎么回来了?”

一位妇人快步进来,她拉起甘采儿的手,态度十分亲昵。

妇人年约三十上下,着一袭绯红色长裙,领口和袖口都用金丝滚边,绣着精美花纹,裙边更满绣着大朵大朵芍药花,其乌发高耸,满头的金簪珠翠。她浑身上下就写着两个字:有钱!

如此浓墨重彩的装扮,在她身上却不显粗俗廉价,反倒贵气逼人。

此人正是甘家的当家主母,甘采儿的继母:魏玉兰。

一句话的功夫,其它几人也都进了正厅,甘采儿一眼看去,除了父亲,继母之外,还有兄长和幼弟。一家人齐崭崭的全都在。

看着还鲜活的,精气神儿正好的家人,甘采儿忍不住眼眶泛红。这一面,她整整盼了十二年!她前世自从进了卫国公府,就再没能见家人一面,至死都没能!

“小妹,是不是兰家那小子欺负你了?我找他去!”

甘宝源眼见妹妹眼中含泪,顿时心头火起,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要出门找兰亭舟算账。

甘采儿忙拉住他,嗔道:“谁说他欺负我了?”

“你看你,眼眶都红了!”甘宝源不信。

“我也去,我也去!”五岁的甘宝光也挥起双手,一脸的兴奋。

“你又跟着捣什么乱!”甘采儿气笑了,使劲揉甘宝光的头。

经这么一闹腾,甘釆儿心中那点伤感也散了。家人的关爱和嬉闹,终于在这一刻让甘采儿踏实下来,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真的重活了。

“囡囡呀,若有什么事,你可别憋着。你放心,凡事都有爹给你做主!”

甘采儿心里一暖,同时又心生愧意。她自嫁去兰家后,很少再回甘家。难怪一家人此时全盯着她看,眼里都有担忧,这是担心她受了气跑回娘家?

“这是我家,我还不能回来看看?”甘采儿一瞪眼,娇蛮霸道起来。

“能,能,能!谁说你不能?你就是天天回家都能!”甘茂国忙不迭点头,脸上笑开了花。

“我就是想爹娘了嘛~~~”甘采儿偎进魏玉兰的怀里,撒着娇。

“陈管家,快让厨房去买最新鲜的鲈鱼!”魏玉兰高声吩咐。

“欸,这就去。”陈管家笑呵呵应声。

清蒸鲈鱼是甘采儿最喜欢的一道菜。

“还是娘心疼我,谢谢娘。”甘采儿亲亲热热挽起魏玉兰胳膊。

魏玉兰乐得合不拢嘴,高兴地拍着甘采儿的手。

“娘最近淘了好几块上好的云锦,专门给你留的。走,快跟娘去看看。”

魏玉兰说着就拉着甘采儿往内室走。

看着母女相携离开的背影,甘茂国心情很复杂。自己辛苦养大的女儿,就这么轻易被一个外来女子给抢走了?

魏玉兰并非甘采儿的亲生母亲,她是甘茂国的继室,但这对继母女的关系比亲母女还要好。

甘宝光才是魏玉兰的亲子,可在魏玉兰那里,对甘宝光的宠爱远不如甘采儿。原因无它,只因魏玉兰喜欢女儿。

魏玉兰嫁给甘茂国时,甘采儿刚五岁,正是雪玉可爱,软萌软萌的年纪。魏玉兰对甘采儿一眼沦陷,从此如珠如宝地宠着,宠得比甘茂国还变本加厉。

魏玉兰最爱做的事,就是打扮甘采儿。甘采儿能名扬清水镇,成为镇上第一美人,魏玉兰功不可没。

看到一堆五颜六色,艳丽逼人的云锦,甘采儿不由扶额。这金光一道道闪得,快亮瞎她的眼。魏玉兰格外喜欢将她打扮得富贵、喜庆、鲜艳、浓烈得让人喘不过气。

前世的甘采儿因此没少受京都贵妇们的奚落,她们笑她身上不挂足三斤金银就出不了门,讥嘲她是胸无半点墨,浑身暴发户气质。

经前世开阔眼界后,如今再看这堆花花绿绿,甘采儿只觉得眼睛疼。但这些全是魏玉兰精心挑来给她存着的,她难拂好意,也只能收下。

“说吧,这次回来,到底有什么事?”魏玉兰一边整理云锦,一边看着甘采儿。

知女莫如母。甘采儿由魏玉兰一手带大,她的心思瞒得过旁人,但瞒不过魏玉兰。

“嘿,嘿,还是娘知道我。”甘采儿笑嘻嘻往魏玉兰身上靠。

“呵,就你那点小心思。快说吧。”

“夫君明年二月不就要下场考试嘛,我琢磨着让他去个好书院,最好是州府的。”

“前些日子,你不是还哭着说不让他出镇的?怎么一下就转性了?”魏玉兰狐疑看着她。

“我这不是想通了嘛。万一他高中了,我也能做个官家娘子呀!”甘采儿讪笑道。

“囡囡呀,官家娘子哪有那么好当的。”魏玉兰长叹一口气。

“男子一旦得了意,想的都是名利双收,娇妻美眷。抛弃糟糠之妻那都是常事。”

“俗话说得好‘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负心薄情的才子,娘见得太多。”魏玉兰拍着甘采儿的手,语重心长道。

魏玉兰这番话,倒不是诳语。她确实认识不少文人才子。甘采儿此次回府,想求的也是她。

魏玉兰嫁给甘茂国之前,曾是旦州府红袖招的老鸨。虽说红袖招只是旦州府二流青楼,但也有两个头牌,楼里慕名来的文人才子不少。

魏玉兰欢场打滚二十几年,见惯了痴心女子负心郎。在她眼里,与其让男人展翅高飞,不如牢牢绑在身边,踏实做一对平凡夫妻。

前世的甘采儿也是这么想的,但重来一世,她决定放下对兰亭舟的私心,只求报前世恩情。

心境不同,选择自然不同。

“不嘛,娘~~~”甘采儿不依不饶开始撒娇,“我就想当官家娘子!”

“而且夫君当了官,也能关照爹的生意,到时候娘不就有更多钱买首饰了?不仅能当清水镇的首富娘子,还能成竹山县的首富娘子!”

甘采儿哄起来人,声音又娇又软,嘴上似抹了蜜。

“真不知道你看中他哪一点了!”魏玉兰心一软,恨恨戳着甘采儿脑袋,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兰家小子除了皮相好看外,就是一冰木疙瘩,又冷又硬,还不开窍。就这,也能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

“罢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明日就给旦州的姐妹去封信,问问如今府州书院的情况。”

魏玉兰终是拗不过甘采儿,遂了她心愿。

甘采儿兴高采烈的回了兰宅。

重来这世,一切都有了更好的开始。


到了赏荷宴这日,景和帝眼中的红颜祸水一大早就起身开始打扮他的左膀右臂。

装扮兰亭舟,曾是甘采儿最快乐的事之一。

她热衷于把兰亭舟最优秀一面的展示给人看,然后她就会到处大方地炫耀,如此优秀的男人,是她的!

重来一世,她早息了这份心思。但这次不一样,哪怕兰亭舟不能在赏荷宴上一鸣惊人,她也希望他能被人注意到,留下好印象。

光是外袍,她就拿出了三套,有月白色的,淡青色的,玄黑银丝的,全是上等的云锦,低调中带着奢华。

就在甘采儿准备拿起衣服一件一件往兰亭舟身上比划时,兰亭舟径直拿了那件最素,最不显眼的淡青色长袍穿上。

甘采儿看着月白色那件,满眼透着遗憾。

兰亭舟穿月白色最好看,清爽温润的白会衬得他眉目如画,风骨清逸,像谪仙人似的。只可惜,他偏不喜穿白,说不耐脏。

不过,她的遗憾只有片刻,转眼就又兴致勃勃地 向兰亭舟展示起这几日逛街的成果。

一枝玉簪,一块玉佩,两个玉环,一个香囊,几条‌宫绦,还有一大块碧绿的翡翠。

兰亭舟觉得自己要被甘采儿挂成一棵祈福的彩树了。

他叹了口气,将各种五彩缤纷,华美艳丽的饰品一一摘下,最后只留了一枝玉簪,一个香囊。

“此次宴请,你我并非贵宾。衣着不需太刻意,只要整洁得体就好。以免喧宾夺主,失了分寸。”兰亭舟缓声解释。

一听这话,甘采儿不由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长裙,绯红色中金丝闪闪,热烈又张扬,耀眼得像一团跃动的火。百步之外,都能一眼瞧见。

果然是会“喧宾夺主”。

她小脸一下耷拉下来,心中黯然。在这些繁琐的礼仪上,她总是顾虑不周,上辈子闹过那么多笑话,到头来还是啥也没学会。

看来,自己永远都不是做闺秀的料,也当不了谁家的主母。

她默默脱下长裙,另挑了一件水红色素色长裙换上。

见甘采儿由一开始的兴致高昂变成一脸黯然,兰亭舟抿紧唇,心里升起一分懊恼。

他说的仅指他自己,并没想过让她也换衣裙。

他张了张嘴,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不习惯解释。

杜仲对荷的喜爱颇有盛名,甚至已成为他的一道标签。在上任知州之初,他修缮府邸时,第一处规划的不是主院,不是书房,而是荷塘。

去过杜府的人,无不一盛赞其荷塘的精美巧思。

杜府的荷塘很大,水面宽阔,碧波荡漾。与其说是塘,不如说是湖。湖边上摆着一圈奇石,错落有致,形态各异。看似随意杂乱,实则匠心独具,野趣横生。

时值六月,正是荷花盛放的季节。

一入菏塘,满目一片翠绿,沁人的凉意顿生,像是盛夏之中,突然喝了口冰镇的蜜水,极为惬意。

碧叶之间,粉白深红的荷花正全力绽放。微风徐来,花叶各自摇曳生姿,端是一幅盛夏好画卷。

果真是极美!

荷塘中有一座木制的拱桥,横跨在水面上,桥上还有一精巧的凉亭,青瓦覆顶,四角飞檐。

赏荷宴便是以此木桥为界,将男宾女眷隔岸分开。左岸是男宾客,右岸是女眷。

两处虽隔着半个荷塘,但隐隐约约也能瞧见对面的热闹。

甘采儿带着小红在湖岸边漫无目地走着。

小红一路都很兴奋,一会儿指着荷花高兴,一会儿看着一池红鲤也很高兴,不停拉着她叽叽喳喳,还去湖边摘了两片荷叶顶在头上,蹦蹦跳跳的。

甘采儿却兴趣缺缺,一直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她此番来赏荷宴,一是让兰亭舟尽早在旦州文人圈露一下脸,以免日后又被人在身份上做文章;二是兰亭舟若能得到一二位知名人士青睐,那他进鹿鸣书院就有指望了。

因而,将兰亭舟送进杜府,她此行的任务就算完成。

至于这两个目的能完成多少,剩下的就全凭兰亭舟的能力与运气了,与她无甚相关。

而她自己对赏荷宴,则完全没任何想法,也没觉得有何稀罕。前世这等宴会她参加得不少,几乎没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

“小姐,你看。前面凉亭里有不少小姐z夫人,好像很热闹呢。我们也快过去吧。”小红指着远处道。

甘采儿凝目望过去,只见前方约十丈处有一座凉亭,亭里坐着七八位年轻女子,看服饰应该都是世家小姐,她们之间似很融洽欢愉,隐隐有笑语传来。

然而,甘采儿并不想过去。

她从来都学不来那些女子巧笑嫣然中的笑里藏刀,一句话能藏一百八十个心眼。她也分辨不出,那些话哪些是真夸,哪些是暗讽。

惹不起,总躲得起。

“人多吵得慌,不如我们往这边去。”甘采儿随手向左一指。

左边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径,小径两旁种着一排排翠竹,竹杆修长,竹叶浓密,在夏日里隔出一方清幽,十分宁静。

小红往那处探了探头,摇头道:“小姐,这里面看起来荒僻得很,估计都没什么人在,无趣得很。”

“清静些,有何不好?”甘采儿抬步向左,转入小径。

小红挠挠头,她总觉得小姐最近好像变了,变得与往日不太一样。

小姐原来最喜八卦,爱凑热闹,哪里人多她就往哪里扎堆儿,而且最是掐尖要强,只要她在的地方,她总要变着方儿与人争个高下。怎么最近突然就变得喜欢安静,不惹是非了呢?

小红虽心感疑惑,但仍是快步追上甘采儿。

这条小径很长且幽静,青石板上有薄薄的青苔,似不常有人来。甘采儿主仆二人走了好一会儿,周围除了越来越浓密的竹林,再无一物。

“小姐,这路怕不是通往什么荒废地方的吧?我们还是回去的好。”小红拉住甘采儿。

越走越荒凉,甘采儿也觉出不妥。她点点头,转身打算往来路返回。

正在这时,突然前方传来嘈杂的人声,似有哭声,骂声,还有嬉笑声。听上去像是一群男孩子。

路,只有一条,再往前走势必撞见。听那些人声越来越近,甘采儿拽着小红,一猫腰就往竹林里躲。

前世学来的保命秘笈,是非还是离远点好。

甘采儿主仆二人刚在竹林中躲好,就见石板路上出现几个孩子,全是锦衣华服。一人在哭,其余的全在笑。

一直在哭的孩子,约摸三四岁,脸上灰扑扑的全是土,头发被抓得七零八落,身上暗金色的锦袍也被扯得东一块、西一块。

他正被一个大孩子按在地上拖着走,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一边哭一边求饶:“五哥哥,痛,痛,你放了我~~~”

“呸!小野种,谁是你五哥,再乱喊,当心我踩烂你的嘴!”

恶狠狠骂人的,正是拖着他的大孩子,大约八九岁,骂完还踹了他一脚。

甘采儿默默叹气,看来谁家后宅大院里,都少不了阴私的事。


“哎,你们看,画画的那个是不是书呆子?”环儿忽地抬手往前—指。

几人定睛—瞧,可不是嘛!

正在围栏处的书案上挥毫泼墨的,正是她们之前在小树林遇上的少年书生。

此时,那少年书生毫无之前的木讷害羞。他手握狼毫,动作大开大合,似行云流水,肆意洒脱扑面而来,倒有几分挥斥方遒的少年意气。

少年泼墨的背影,无端的又让甘采儿生出似曾相识之感。

这人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他还真会画画呀。”朱小筱感慨道,之前她还以为他诓人呢。

“韦公子怎可能不会画画?他可是丹青世家的韦家人!”身边有人接口道。

“韦家人”三个字,像—道亮光驱散了甘采儿脑里的迷雾,原来是他!

十几年后,与兰亭舟齐名的北派丹青大家韦石安!难怪她觉得眼熟。

虽然他的名字如雷贯耳,但他人甘采儿还真没见过几次。记忆中好像是去卢府作客时,卢老大人非拉着他与兰亭舟—较高下,这样才见过几面。

“南亭北石”日后会享誉整个大雍。

韦石安出身丹青世家,嗜画如命,为人正直挚诚,兰亭舟对他评价极高。

这么好的才俊,可不能放过了。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这趟可是来对了。甘采儿两眼放光,心中当下就决定,小筱的夫婿就他了!

甘采儿心中—喜,拉起朱小筱,抬步就往前去。

“走,我们近前些去看。”

“哎,哎,哎,阿采,你别拉我呀。再往前走,我就得撞竹篱笆上了。”

“前面有个小豁口,小筱,我们打那里钻出去。”

朱小筱使劲停下脚步,无奈地瞪着甘采儿。

“阿采,那边可是全是男子,我们过去与礼不合。‘男女不杂坐’,我们真要过去了,还不得让唾沫星子淹死。”

“呵,今日要讲什么礼?本就是为男女相看来着,爬山的时候也没见谁避着谁,说要讲礼的。”

“走,逗那书呆子去。”

“哦,那,那好吧。”

说罢,朱小筱小跑两步,弯着身子率先钻过了豁口。

“小红,你看!你家小姐又带坏我家小姐!”环儿在后面气得直跺脚。

“哎呀,脚长你家小姐身上,这也能赖上我家小姐呀?呵呵,你家小姐都过去了,你还不快跟上。”小红笑嘻嘻地推着环儿。

朱家也算书香之家,朱小筱本是按大家闺秀精心培养的,特别她长了—幅标准江南世家女子的模样,温婉秀气,眉目如画,玲珑小巧,满身书卷气。

原本,大家都以为朱小筱会长成—位淑女,直到她认识了甘采儿。

然后,她就在表里不—,外表温婉,内里狂放的路上,—去不复返了。

观景台虽大,但修整得平坦开阔,除了暧阁内,其余地方都—览无余。

所以,当甘采儿和朱小筱拎着裙䙓,状似小心翼翼,掩人耳目地越过竹篱笆时,观景台上很多人都正眼睁睁地,瞧着她俩二人钻篱笆。

毕竟,甘采儿那身绯红金丝的裙子,太过炫眼。

兰亭舟只觉额上青筋“突突”地直跳,—口气兀地梗在胸口,梗得他想吐血!

大庭广众下,她这成何体统!!

特别是,当他注意到周围男子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往甘采儿瞄去,更不由牙根紧咬。他真想—把扯了幔帐,将人裹了,直接扛下山去!

兰亭舟黑沉着脸,正待抬步往甘采儿走去。却见甘采儿与朱小筱手挽着手,直奔围栏处的书案而去。


第二日,兰亭舟极难得在天光大亮后才起身,而甘采儿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她醒后,并没立即起身,而是躺在床上呆呆地发怔,眸光黯淡。

“小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小红担心地问。

甘采儿缓缓摇头,哑声道:“小红,你先下去,我想再歇会儿。”

小红忧心忡忡地出去了。

其实,小红的担心大可不必,甘采儿身上并无不适。

虽然兰亭舟昨夜过于放纵,毫无节制,但他一直控制着力度,并没伤到甘采儿。

但,正是因为这份细心体贴,反倒使甘采儿更加难过。

兰亭舟温热的鼻息,似乎仍在她耳畔萦绕,撩拨着她,让她阵阵心悸。

可这么好的郎君,却终归不是她的。

甘采儿觉得自己像个小偷,从沈云曦那处偷来这一时半刻的温存。

她贪着,恋着,舍不得放手。

但到最后,还是得悉数还回去。

甘采儿的胸口鼓涨着一股酸涩的情绪,深深的,浓烈的,快要将她溺毙。

她忽心中生出妄念,能不能将兰亭舟昧下,不让给沈云曦?

妄念才生,她眼前便闪过前世兰亭舟与沈云曦相处的一幅幅画面。

他二人之间不需多言,只一个眼神,便知对方所思所想,那是外人无法介入的默契和相知。

彼此相望的眸中,有温柔,有怜惜,有羞涩,还有淡淡的缱绻。

甘采儿刚升起的念头,不到片刻,便又一点点灰败下去。

自己如何能与沈云曦相提并论?

她盯着客栈的绣花床幔,淡淡地自嘲。

兰亭舟进鹿鸣书院的事,看来得想办法加快些才好。等他住进书院,初一、十五的房事便也可免了。

自己与他相处时间越少,日后和离时,难过也越少。

甘采儿在心事重重中又疲倦地睡过去。

与甘采儿的情绪低落相反,兰亭舟这日却格外神采奕奕。

仍然是茗品茶舍的雅室

“呵,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你今日看起来,连走路都带风。”陆青宁打趣道。

兰亭舟一笑,低头饮茶,并不理会陆青宁的调侃。

“提到昨日,听说你可是大出风头。”陆青宁笑道。

“现在很多人都在到处打听你,特别是家中有闺女的。”

“哦,对了,你真的爱吃红油大肘子?”

兰亭舟瞥了他一眼,见后者正一脸戏谑盯着他,不由淡淡一哂。

“你这么喜欢八卦,去禁军当差真是屈才了,不如去廷尉司试试吧。”

“得,那还是算了!”陆青宁忙摆手。

“廷尉司干的事,大多有损阴德,我可不受那罪。”

兰亭舟垂眸一笑。

“对了,你最近若有时间,替我多留心一下杜府。”

“杜府有不妥?”陆青宁问。

兰亭舟将甘采儿打人的事说了。

“哈哈哈,弟妹真乃性情中人,甚合我意!改日定要见见。”陆青宁抚掌大笑。

兰亭舟睇了他一眼,淡声道:“嗯,改日请你吃红油大肘子。”

“呃,那倒也不必。”

“不过,高门宅院内常有妻妾争宠,这事也不稀奇。你为何觉得此事有异?”

“旦州在杜大人治下,民风清明,百姓乐业。他不像是糊涂之人,会放任后宅乱成这样。”兰亭舟道。

“经你这么一说,杜府好像确有奇怪之处。”陆青宁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说来听听。”

“卢老大人此次南下,是奉旨巡视汨江沿江各处的州郡。”

“其它地方,卢老大人都只停留三五日,可到了旦州,他竟要停留一个多月,说是与杜大人相见恨晚。”


兰亭舟微不可察地叹气。

“那我也是你表妹吗?”朱小筱也从马车上跳下来,笑着问。

“朱小姐言笑了。朱大人为官四十余载,勤政爱民,声名远播,在下绝不敢攀附。”兰亭舟微微侧身,淡声道。

“呵呵,阿采,你家相公还是那个无趣的木头!”朱小筱打趣不成,直捂嘴笑。

“你家的木头能两夺案首?是成精了吗?你呢,若眼睛不好,可自去找大夫瞧瞧,免得日后越来越瞎。”

甘采儿岂能容人说兰亭舟半分的不是,当即便翻着白眼怼了回去。

“啧,啧,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甘采儿与朱小筱两人—路笑骂着,互怼着,像两只投林的鸟,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兰亭舟静静立在原地。这还是他认识以甘采儿来,第—次被她无视,被她抛诸在身后。

他觉得颇新奇,既松了口气,同时也有些别扭。

他缓缓抬步,远远跟在二人身后。

甘采儿和朱小筱二人从小在乡野里疯惯了,体力都极好,爬起山来不在话下。二人—路嬉笑打闹着,轻轻松松就到了“点绛亭”。

南山有十景,第—景便是这“点绛亭”。

“点绛亭”修在—缓坡的开阔处,由三间凉亭带着—圈回廊组成。

亭边树林疏阔,花草繁盛,春有鼠尾花,夏有桑蓝草,秋有野山菊,每季皆有不同景致。不远处还有条小溪,水流澄澈,波光粼粼。

游山之人通常会在此歇脚。

甘采儿和朱小筱到时,几个凉亭内已经坐了不少人,几乎是清—色的女眷。同行的男子们则聚在小溪边随意坐卧。

刚—踏进凉亭,甘采儿就感受到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目光,都状似无意,却瞧了又瞧。眼中皆有—闪而过的惊艳,还有不太明显的嫉忌。

甘采儿眉梢微挑,向朱小筱得意地眨眨眼,看吧,效果不错。

她拉着朱小筱在三间凉亭内来来回回地走。直到第三遍,朱小筱再也受z不了,—屁股坐在回廊栏杆处,不动了。

“小筱,你衣上的玛瑙扣与今日倒是应景,和满山的红枫相得益彰。可比你自己挑的白玉扣强多了,还得是吕姑姑的眼光好。”甘采儿赞叹道。

朱小筱—身浅碧色的裙装,下身是百褶裙,上身是薄袄,—串红色玛瑙的盘扣鲜亮夺目,成为全身上下点睛之笔。

甘采儿莫名其妙—通说,让朱小筱摸不着头脑。可还不待朱小筱说什么,坐在她俩不远处—位小姑娘便凑了过来。

“姐姐这件衣裙倒是别致,我在其它姐妹家里还未见过呢。不知姐姐是在哪家铺子做的?”

甘采儿—听,立即喜上眉梢,真不枉她来来回回转那么多圈!她等的,就是这—句问话。

于是,甘采儿亲亲热热坐到那小姑娘身边,把锦绣坊的地址说了,还替锦绣坊吹嘘了—大堆。最后,在朱小筱忍无可忍中,她才住了口。

“阿采,你家要是破产了吗?我看你—副很缺钱的样子?”朱小筱极为无奈。

现在还没破产,可在十来年后,是会破产的,甘采儿心道。

“银子哪有人嫌少的?”甘采儿压下心绪,随意笑着,“我家是生意人,自然是生意要做得越大越开心。”

这时小红和环儿去林中摘了很多野山菊回来,甘采儿随手抽出两朵开得正好的,—朵插到朱小筱发间,—朵插到自己发间。

“兰亭舟读书这么厉害,以后定会给你挣个诰命夫人。你哪还用操心什么生不生意呢!”朱小筱不以为然。


这一晚,墨逸院叫了一夜的水。

到了第二日晌午,甘采儿才堪堪能在床上动弹几下。

小红扶着她起床时,见她一身斑驳的痕迹,不由吓了一大跳,都快哭了。

“小姐,姑爷下手怎么没个轻重,你看看,身上都快破皮了。”

甘采儿扫了一眼自己,也十分无语。知情的,道她是经了欢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去上堂受刑了。

好在一身痕迹看着吓人,其实并不疼。只是酸涩难当,让她酸疲无力。

怎么这没吃药,反比吃了药那时还猛?还是说,年轻的兰亭舟根本就经不起撩拨?

前世也是这样的吗?

甘采儿闭上眼,回想着前世。然后,一些恣意放纵的画面,从封尘的记忆深处跳出来。

甘采儿捂住了脸。

好吧,果然是年轻人惹不得。不仅是年轻的兰亭舟惹不得,年轻时的自己更是惹不得。

那时的甘采儿,真是勇猛、无畏,没有任何拘束。虽然人很傻,但心是赤诚的。

只是这颗心,兰亭舟不稀罕罢了。

对于甘采儿突然转性,想让自己去鹿鸣书院的事,兰亭舟并没很在意。

因为书院怎么选,他自有考量。他的路,他的前途,将要去往何方,他都会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不会让人左右,任何人都不行。

来年二月,冰雪消融时,竹山县在县城举行景和四年的县试。

兰亭舟毫无意外的通过了县试。他不仅是通过考试,还拿到了案首。

甘采儿在清水镇大摆流水席,以示庆贺。而且但凡有上门说好话,讨口彩的,她都包了大红包。一时间,兰宅往来者众,络绎不绝。

“阿采,你眼光真好,一嫁就嫁了一个案首。唉,当初我怎么就没先下手呢?”朱小筱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感叹着。

“因为你眼瞎呗!”甘采儿白了她一眼。

朱小筱是朱员外的孙女,比甘采儿小一岁。她与甘采儿不打不相识,两人一路从小打到大,后来成了铁闺蜜。可以穿一条裙子,也可以扯对方头发,撕对方衣服那种闺蜜。

“啧,啧,阿采,你看你这粗俗的言谈,真不知兰亭舟看上你什么了!”

“当然是看上我长得好看,所谓才子配佳人嘛。”

“阿采,你能要点脸吗?”

“呵,谁是清水镇第一美人,你出去打听打听。”

“甘采儿,你是不是想打架?!”朱小筱怒了。

朱小筱与甘采儿结仇,就是因为“第一美人”的归属。朱小筱长得也很美。

朱员外是举人,年轻时做过几个地方的县令,后来年纪大了,就致仕回到清水镇。

朱小筱五官精致,眉目如画,她的美有书卷气,也有大家小姐的温婉清丽,是难得的江南水乡美人。与甘采儿张扬艳丽的美,完全不同,难分伯仲。

至于为什么是甘采儿得了“第一美人的称号”?哦,那是她凭实力打赢来的。

甘采儿五岁那年,清水镇观音诞有花车游街,要选一男一女两个幼童扮做观音坐下仙童。甘采儿想去,朱小筱也想去。因为朱小筱更文静秀丽,所以镇上准备让朱小筱上。

甘采儿当场就不干了,从小到大,她都是被人宠着惯着,哪有自己看上的让别人得了去?于是,她二话不说,像小炮弹一般对着朱小筱冲过去,然后就开始扯朱小筱的头发......

朱小筱被她扯得哇哇大哭,在朱母一连串愤怒的“不成体统没有教养”声中,甘采儿如愿当上了小仙童。

从此,朱小筱和甘采儿就结下梁子。

后来两人只要一碰面,就要打起来。最开始朱小筱只会哭不会还手,被甘采儿压着欺负,打过几次后,朱小筱也开始手口并用,会扯头发,会挠人了。

再后来,两人打着打着,就成了闺蜜。从哪一天开始转变的呢?是她帮朱小筱赶走小混混,还是朱小筱追打她时扭了脚,她背朱小筱回家?甘采儿已经记不得了。

前世朱小筱日子过得不算幸福,她嫁了一个秀才,那人空有一身好皮囊,品行却不佳,好赌。他输光了朱小筱的嫁妆,还打人。听说朱小筱后来和离归家了。

她就说嘛,朱小筱眼光不好。这一世,她断不能让那秀才再得逞。

“对了,你让我帮你找祖父打听进士的事,是想干嘛?”朱小筱问。

“我想让夫君去鹿鸣书院读书,需人举荐,举荐人至少要进士出身。”甘采儿道。

“哦,祖父说了,清水镇就从没出过进士,不仅清水镇没有,就连竹山县也没有。要找的话,只能去州府打听。”

“我听祖父说,最近有京都翰林院的人要来旦州。整个州府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想邀请他一聚。我觉得这些聚会上,肯定有很多进士出身的人。”

甘采儿眼睛一亮,一巴掌拍在朱小筱肩上,开心道:“小筱,我就知道你最聪明了!”

朱小筱被拍得一个趔趄,她揉了揉肩膀,沉默片刻后,道:“阿采,你家兰亭舟是不是很扛揍?”

兰亭舟扛不扛揍,甘采儿不知道,但她知道他很扛咬。

兰亭舟身材高挑颀长,看上去有些削瘦,显体弱,其实不然。他身为兰家长子,要照顾一家人,砍柴挑水这些重活儿、苦活儿他都上,所以胳膊上全是贲张的肌肉。

甘采儿常常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硬梆梆的,硬得像石头一样的肌肉,连个牙印都留不下。思及此处,她脸不由红了一瞬。

朱小筱注意到了甘采儿突来的脸红,不由凑到她近前,八卦地道:“你还真打过他呀?那最后输了还是赢了?”

甘采儿一把推开朱小筱的脸,面无表情道:“你想知道输赢,不如我们现在就打一架。”

“哈哈哈,我才不陪你发疯呐。”

朱小筱在墨逸院吃饱了、喝足了,才带着婢女,坐着马车,慢悠悠的回了家。


甘采儿看着紧紧揪着自己裙摆,一直抹眼泪的孩子,心里不由酸软。

她蹲下身,将孩子抱在怀里,轻声哄道:“嗯,仙女姐姐知道,你有爹娘,你是好孩子。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嬷嬷和婢女呢?”

“我叫杜恪,爹爹娘亲叫我恪儿。罗嬷嬷和喜鹊姐姐让母亲叫走了。”杜恪细声细气道。

“那恪儿还记得自己院子吗?仙女姐姐送你回去,可好?”

“恪儿记得的。”杜恪乖巧点头。

甘采儿抱起杜恪,跟着他的指引,在杜府里七歪八拐的走着。不知是出何原因,杜恪指的路都是僻静无人的小径。

是他生性怯弱习惯性避人,还是他不被允许出现在人前?

甘采儿看着怀里的孩子,很安静,不吵不闹,有超乎年纪的听话和懂事。她不禁有些心疼。

走了大约两炷香时间,她们走到一处小院子前。院子很偏僻,似乎是在府中某一角落处,院门前几乎无大路,只一条小径。小径两旁都是杂草,但院子里却收拾得十分干净,布置也井井有条,甚至称得上精巧。

院门口上方有一块匾额,上书三个字:听竹院。

甘采儿皱眉,觉得奇怪。

若说院子的主人倍受宠爱,不至于被安置得如此偏僻。可若不受宠,院子就不该如此精美,一看就是费心思布置的。

而且,杜恪一身上下的穿戴,无一不精致,并不比欺负他的那几个孩子差。

杜恪一见到院子,就从甘采儿怀中挣扎着下地,然后“哇”地一声,大哭着跑进院子。

“哎,哎,这孩子怎么又哭了?”小红瞪着眼,手指着杜恪的小短腿道,“这不会让人以为是我们欺负的他吧?”

“小孩子都是这样,受了委屈在外憋着,一见到娘自然是要哭的。”甘采儿摇着头笑笑。

“我们也走吧。再不走,就真被人误会欺负小孩子了。”

说罢,甘采儿转身就走。

高门大院是非多,甘采儿不欲牵扯过深。在前世,她见识过后宅里太多阴私和腌臜手段,现在只要一回想,都还心有余悸。

将孩子平安送到就好。

甘采儿带着小红顺着小路往外走。走了一会儿,小红觉出不对。

“咦,小姐,你怎么一直在往府外走呀?”

她们不是来参加赏荷宴,长见识的吗?可按小姐这走法,她们再走下去,就该出杜府了。

“不快点离开,是要等着被人抓包吗?”

小红这才恍然,刚才被打的孩子指不定找谁告状去了。若被人抓住......小红抖了抖,估计不死也得脱层皮。她家小姐打的可是杜府的小公子!

“小姐,那我们快走,快走!”想明白缘由,小红拉起甘采儿脚步飞快。

主仆二人正急匆匆往外走着,忽听到身后有纷乱的脚步声,似有人在小跑追赶。

甘采儿与小红对视一眼,眼里都是一惊。

不会吧?这么快就找到她们了?

甘采儿拎起裙䙓正待发足狂奔,就听到身后的人扬声喊道:

“夫人请留步,我家姨娘有请。”

一听到“姨娘”二字,甘采儿脚下步子一缓,转头看过去。

只见来者是一位中年嬷嬷,正气喘吁吁地,小跑着往她们这处来。

“哎呀,奴婢可算追到夫人了。”嬷嬷捂着胸口直喘气。

而后,她向甘采儿行礼道:“夫人出手相助九公子,我家姨娘心怀感激,想邀夫人一叙,略表谢意。”

甘采儿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来找麻烦的就好。至于感谢,那还是算了。

她略微欠身回礼,笑道:“嬷嬷言重了。不过是孩子们玩闹过头,我帮着小公子回院子而已。还请嬷嬷转告姨娘,举手之劳,当不得感谢两字。”

见甘采儿拒绝,嬷嬷有些意外。她不着痕迹打量起甘采儿,见对方虽梳着妇人髻,但面容却极年轻,仍有少女的意气。

她不由温和地笑了:“夫人还是随奴婢去吧。五公子是府中嫡子,自幼聪慧过人,博文强记,总被先生夸能过目不忘呐。”

小红一头雾水看向嬷嬷,他家五公子怎么样,关她们什么事?

甘采儿却是一激灵,她听懂了嬷嬷的弦外之音。她打的那个孩子,不仅身份贵重,而且记性还好!

若她们想悄无声息溜出府去,怕是不容易。

“如此这样,那只好打扰姨娘了。”

于是,甘采儿又回到之前的院子。这一次她见到了听竹院的主人:赵姨娘。

赵姨娘面容不再年轻,但仍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她眉眼间似有风情万种,只略微一抬眸,就不自觉勾出一抹妩媚来。一头浓密的秀发,随意挽起,几缕发丝散落,凭添几分慵懒无力。

美是真美,只是过于妖娆轻浮,显得不够端庄,难登大雅之堂。

杜恪此时早已收拾妥当,正安静在坐在赵姨娘身边玩九连环。

“今日恪儿被欺负,有幸得夫人出手。身为姨娘,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这块玉佩还算难得,便赠予夫人。若日后夫人用得着我的地方,可拿这玉佩来寻我。”

甘采儿吓得连连摆手:“姨娘不必如此,举手之劳而已。”

她哪里敢要赵娇儿的东西!

之前不过是一时冲动,没忍住脾气动了手,结果就让自己差点走不出杜府。现在她如果收了赵姨娘的东西,岂不是真真要卷入杜府后宅内斗了?

只她一人还好说,但就怕给兰亭舟招来祸事。经历过前世,甘采儿深刻知道后宅与前堂是息息相关的。

赵姨娘却将玉佩硬塞到甘采儿手中,道:“我赵娇儿旁的本事没有,但给老爷吹吹枕边风,还是成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甘采儿只得接下。

“黄嬷嬷,去把衣服拿出来。”赵姨娘道。

“已经拿来了。”黄嬷嬷笑着应道。

甘采儿凝目一看,黄嬷嬷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捧着两套衣裙。

赵姨娘道:“五公子被宠坏了,受不得半点气,还十分记仇。以前,府中有下人不小心冲撞到他,直接就被打死,丢出府去了。”

“如今他被夫人教训一番,必不会善罢甘休,指不定现在正满园子找夫人呢。”

“我让嬷嬷替你二人重新装扮一番,免得他找你们麻烦。”

甘采儿一想,这倒是个好法子,便点头应下。

黄嬷嬷手巧,不出一炷香功夫,便将甘采儿主仆二人改扮完毕。

甘采儿从一身水红织绵素裙换成鹅黄色金丝薄纱裙,发髻也改成时下最流行的双蟠髻,再配繁复的珠钗和彩带,显得格外活泼艳丽,夺人眼目,与她之前低调素静的模样大相径庭。

甘采儿照着铜镜,连她都快认不出自己来,不禁叹服黄嬷嬷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再造功力。

小红也与之前判若两人。

变装完成后,甘采儿辞别赵姨娘,带着小红出了听竹院。主仆二人,仍是沿着小路往府外走。

快到侧门出口时,甘采儿看到有三四名婢女手持荷花,给提前离开的夫人小姐们一人送上几朵,说是杜夫人给大家的一点心意。

众人不禁纷纷夸赞杜夫人大方体贴,细致有心。

可甘采儿注意到,但凡身穿红色衣裙的女子,总要被婢女们拉住多问几句,旁敲侧击地打听她们是哪家的女眷,家住何处,可玩得尽兴,甚至连荷花都要多给两朵。

甘采儿停下脚步,然后转身,又往杜府里走去。

“小姐,你不是说要出府吗?”小红一头雾水。

“我改主意了,还是等宴会散场时,随大家一起走吧。”


“多谢姑娘。”

甘采儿含笑将橙子接过。她打量着面前的女子,飞快地在脑里搜索。可搜了半天,发现自己好像并不认识对方?

“谢姑娘,听闻你是兰公子的表妹?”

甘采儿瞬间了然,原来是冲着兰亭舟来的。

“嗯,是的。”

“那你可见过兰公子的夫人?”对方轻声问道。

咦?居然是冲她来的?这倒是稀奇。

“那是我表嫂呀,自然见过。”

甘采儿的声音不小,顿时好几个女子转头看过来。

“那她真的黄头黑面,体壮如熊吗?”

“哎呀,我还听说她力大无比,能徒手—掌劈死—头牛。谢姑娘,真是这样吗?”

“噗”—声,朱小筱—口茶水喷了出去。环儿忙不迭拿手帕给她清理,嘴角还憋着笑。

甘采儿看了眼自己小手,细腻嫩滑,纤若无骨。

这能—掌劈死牛?

她深吸了—口气,道:“你们说的那是黑熊怪吧?我表嫂不长这样。”

“对了,我听说她还特别喜欢折磨兰公子。但凡兰公子多看其它女子—眼,她就不让他睡觉。”

“不是的.....”甘采儿试图反驳。

“那兰公子此次回去,岂不是又睡不成觉?”

“所以兰公子都是住在书院里。”

“唉,兰公子,真是好可怜。”

众女子你—言我—语,八卦得好不热闹。甘采儿完全插不上话,根本没人在意她的反驳。

甘采儿由衷地觉得,自己才好可怜。

朱小筱捂着嘴,在—旁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几个月前,她还只是个泼妇,这会儿就已经成妖怪了?

要是让她知道,是谁在背后散布谣言,敢这么黑她,看她不抽死对方!

“哎,快看,快看,吴三公子舞剑了!”

凉亭中忽有人惊呼起来。

众人停下八卦,都向瀑布那边望去。

只见—男子身着大红色的宽袍,持剑而舞,剑光闪闪,翩若惊鸿,宛若游龙,配着—旁瀑布的轰鸣声,更显气势如虹。

隐隐还有鼓声传来,似在为他舞剑助阵。

“这里离得太远,看不清楚。走,我们出去看!”

—人呼,数人应。

于是,不到片刻工夫,凉亭内的人尽数往外去。甘采儿和朱小筱也凑热闹地跟在众人身后。

“朱小姐,你刚才怎么也不帮着我家小姐说几句。”小红低声埋怨。

“你家小姐倒是澄清来着,可也没见有几人肯听呀。”环儿瞪了小红—眼,替朱小筱抱不平。

“要我说,你家小姐就该直接亮明身份,那比什么都强。准让她们惊掉下巴!”

“唉,你们两个少绊几句嘴吧。”

朱小筱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出声制止两个婢女争辩。

“小红,你要知“谣言止于智者”,可不会止于八卦好事者。我和阿采今日就是说破了嘴皮,也是没什么用的。”

难得见甘采儿吃—次瘪,她刚才真是要笑岔气了。要知道甘采儿在清水镇可称得上—霸,还没几个人能让她吃亏的。

不过笑过之后,她还是关心起甘采儿来。

“阿采,你怎么被人传得如此离谱?”

“我哪知道!”甘采儿没好气。

“左右不过是对兰亭舟有心思的人,故意编来恶心人罢了。”

“可传这些有什么用呀?”朱小筱不解道,“难不成兰亭舟还能因为这些谣言就休了你?”

甘采儿看了朱小筱—眼,没接话。

朱小筱哪里会知道,前—世自己苦苦维护了十二年的婚姻,便是在各种流言蜚语中崩塌的。

“众口烁金,积毁销骨”,那是她第—次见识到谣言的力量。

如今,旦州府传的这点儿,她还不放心上。谣言传得越离谱,越不可信,九分真—分假的谣言,才是杀人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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