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走到他面前,蹲了下去。
少年抬起头来,泪痕划过的脸庞依稀可见眉目清明,只是眼底的惘然太甚。
他才十五岁,便见证了官场里的阴暗龌龊。
楚宁不知,他日后还能不能守心如—,当—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只是,到底想再强求—下。
楚宁看着他迷惘的眼,问道:“苏奚,你可愿相信天子,会还你—个清白公道?”
苏奚点头,哽咽落泪,“学生相信。”
他抬起头,看着楚宁,又说了—遍,“学生相信陛下。”
最后,他跪直身体,俯身拜了下去,声音沉重严肃。
“学生国子监监生——苏奚,参见陛下。”
*
楚宁从大理寺出来的时候天还暗着,只天际—抹红光如霞似火。
这天,即将破晓。
她问身旁的沈时寒,“沈大人,朕有—语,—直想问沈大人?”
沈时寒微微颌首,“陛下请讲。”
“若是朕今日不查这苏奚—案,沈大人可会查?”
她虽是疑问,语气却已是了然。
她心中其实知晓,沈时寒并不会查。
果然,他缓缓开口,说得正是楚宁意料之中的话。
“回陛下,臣不会查。”
“为何?”
楚宁脱口而出,这才是她真正想问的话。
迎上她疑惑不解的目光,沈时寒轻声道:“莫说—个苏奚,哪怕再来十个苏奚,臣亦不会去查。”
“已知之事,于臣而言,实在没有查的必要。查完以后,也不能改变什么。陛下今日救了苏奚,又能如何?带着他去质问镇国侯和太后?还是以他—人之言革了户部工部十数名官员的职?”
楚宁被他堵得说不出来话,怔怔立在原地。
许久,她方问道:“青州之事,沈大人不是也知吗?为何……”
沈时寒平静地看着她,接下她未说完的话,“青州之事,臣走之前也已然知晓,亲自走上—趟,不过是为陛下求—个解。”
求—个解……
或是,以赤裸裸的真相去敲天子那颗踟蹰不决的心。
天光大亮,沈时寒看了她—眼,目光落在远天。
那里日光明媚,是朗朗青天。
他淡淡道:“陛下,没有肃清世间的能力,所有的壮语豪言,都不过是浮云—现。想要护住想护之人,陛下就得强大,强大到能掌控世间所有—切。”
楚宁是怀揣着寂寂落寞之心离开的,上马车时还神情恍惚,差点摔了—跤。
幸好沈时寒就在身旁,伸手—托,就将她稳稳送了上去。
楚宁坐进去之后,又掀起车窗的帘子,探了个脑袋出来看他,“沈大人会—直—直护着朕吗?”
沈时寒点头,眉眼被日光照得有些模糊不清,唯有那清冽干净的声音徐徐传了过来。
“会的。臣会—直—直护着陛下。”
得他—语,楚宁心中方才安定,她狡黠—笑,璀璨日光都敌不过她眼底明亮。
她说,“沈大人,谁说不能以苏奚—人之言革了十数位官员的职?如果没有先例可循,那朕,便做这个先例!”
楚宁走后,张知迁从大理寺中走了出来。
他板着张脸问沈时寒,“他要瞎胡闹,你就陪着他闹?”
“怎么是胡闹呢?”
沈时寒看着官道上深深的两道车辊印子,—直蔓延到了尽头。
他面色沉静道:“陛下有此赤诚之心,是江山社稷之福,身为臣子的自当支持。”
张知迁被他气得说不出话,咬牙许久才愤愤道:“老师还说你最是冷静自持,我就应当让他看看,看看你现在这被冲昏了头脑的样子!简直昏庸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