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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 2022-07-16

带头的人下手狠,占了上风,把对方压在身下揍得无力反抗。

匡语湉怔怔地看着,被这种原始的野蛮力量惊呆了。

也是一瞬间,宁凛似有所察觉,慢慢抬起了脸。

他嘴角边挂了彩,没比对方好多少,用双手压制着人,眼底还带着打红了眼的蛮横。

他是少年,不屑腌臜,眼底有着天然的傲慢。

一如身上那件红色球衣,富有生机,野蛮生长,不摧眉,不折腰。

他冲她笑,牵扯到伤口,咧了咧嘴,痞痞地吹了声口哨。

“哟,小葡萄。”

后来警察来了,双方争执不下,警察要她指认到底是哪一方先动的手。

宁凛闻言,勾着唇,差点笑出声。

那笑里,是满满的志在必得和有恃无恐。

匡语湉不敢放肆,怕警察看出来他们早就认识,连余光都不敢分他半点,战战兢兢地指认,战战兢兢地背着书包出门。

偏偏宁凛还不嫌事大,他故意拦在门口,用一种极为欠扁的口吻说:“谢谢妹妹帮忙,看妹妹读书也挺辛苦的,要不要我请你喝杯冷饮?”

“你干什么呢!”警察警告。

匡语湉胆小,被吓得浑身一颤,缩着脖子就从他腋下穿过,一溜烟跑出老远,任凭他在身后怎么喊也不回头。

等事情结束,宁凛在冷饮摊边找到她。

匡语湉攥着书包带,低着头,不停摩擦脚底下那块地面,只露出个脑袋顶,看不清表情,校服挂在她肩头空荡荡的,整个人就跟个柴火似的。

宁凛走过去,撑着膝盖弯腰,抬手撩起她的刘海,看着她的眼睛。

“在这儿等多久了?”

匡语湉往后撇开头,自顾自生闷气,不搭理他。

宁凛伸手把她的脸抬起来,一下凑得很近:“说话,不许不理人。”

匡语湉被迫抬头,黑色的瞳孔清澈明亮,望着他时因为愤怒,显得生机勃勃。

“宁凛你浑蛋!”

宁凛“嘿”了一声,表情像听到什么新奇玩意儿一样惊讶,他耳朵往前凑了凑:“你刚说什么?”

“……”

“长本事了啊。”宁凛笑得痞痞的,“来,刚说什么,再说一次。”

匡语湉脸憋得微红:“你今天跟人打架了!你还让我……让我帮你做伪证!”

宁凛乐了:“那不是你自愿的吗?”

匡语湉被噎到,想了半天,又说:“你还跟我在警察面前装不认识。”

言语之间,仿佛他罪恶滔天。

宁凛乐不可支:“那我总不能和他们说你是我老婆吧。”

匡语湉气急:“我才不是你老婆!”

宁凛换了T恤,红色球衣被拿在手上,他贱兮兮地一笑,兜头将球衣罩到匡语湉脑袋上,然后一把把她的腿搂住抱上,直接扛在肩头。

“你、你干什么呢?”匡语湉又羞又急,她脸皮薄,但宁凛不一样,他年长她四岁,成天和一帮大老爷们混在一起,时不时就有这种混不吝的表现,叫她招架不住。

“宁凛,你个臭流氓!你放我下来!”

他笑得爽朗,肩膀微微颤抖,身体热度透过T恤传到她身上,熨得她脸颊微红。

“别急,小葡萄。”他笑着说,“迟早的事。”

迟早?

匡语湉那时生闷气,恨恨地想,未必,谁和你迟早。

可宁凛就是宁凛,他想得到的,总能得到。

年少的宁凛身上有股锐利张扬的气质,因为是老街第一个考上警校的孩子,所以后来他的风评也跟着好转了些。

那几年是他最得意的时候,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世界不愿俯身,学不会弯腰,偏生准备做的又是最受人敬仰的职业,于是越发地傲气,不听人事,不认天命。

匡语湉那会儿十九岁,刚刚高考结束就被他撺掇着向母亲撒谎,然后两人一起坐上了去云南的飞机。

玉龙雪山海拔三千米,她恐高,缆车颠一颠就能吓得尖叫。宁凛一路牵着她来到最高处,在石碑边上留下了傻里傻气的合影,她穿着防寒服,看起来就像一只厚厚的小肉粽,只从围巾里露出一张差点被淹没的小脸。

他们在三千米高的地方热烈地接吻。

然后他们又去了香格里拉,丽江到那儿有六小时的车程,宁凛带着匡语湉从南方来到了更南方。

在松赞林寺下,匡语湉穿了一身红裙,路过的民宿老板用极为欣赏的目光对她说“扎西德勒”,被宁凛瞪了一眼,老板笑着挥挥手,说祝他们的爱情能够开花结果。

转经筒转过三圈,身着红裙的女孩双手合十,虔诚地在香格里拉的钟声下许愿——

她希望能够和身边这个人永远在一起。

宁凛好奇:“你许了什么愿?”

匡语湉不告诉他,说讲出来就不灵了。

宁凛才不信,非要她说不可,匡语湉拗不过,红着脸低声说了。

宁凛快要笑疯掉,少年感反衬得他越发神采飞扬。

他站在石阶下,远处是低到仿佛触手可及的湛蓝天空,屋檐下挂着五彩的旗帜,几乎和云朵化作一体,温柔的风将黑色大衣下的衬衫吹起,在香格里拉这片净土天堂,他迎着风,纵情展示,聆听世界。

他说:“放心,我一定如你的意。”

她抓住宁凛的手,他的手指很长,手掌很宽,能将她的完全包裹住。

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她,这里是彩云之南,是香格里拉,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红裙招展摇曳,像极了鲜艳的花,爱情开出的花。

遥远的云之南,寂静的苍穹之下,年轻的男女默然相拥。

宁凛将匡语湉搂在怀里。她个头小小的,和他的怀抱如此契合,有力的双手环住她的腰身,将她拉近,恨不得与自己的骨血融为一体。

匡语湉将头靠在他的肩窝里,吻他下巴上新生的青色胡楂,与他缠绵。

四目相对之下,她无法逃离。

带着男性气息的味道将她围绕住,她聆听着宁凛有力的心跳,感受他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伸手捏她的鼻头,说她像只小陶瓷猪,逗她,要她叫老公。

匡语湉害羞,嘟囔着说他就会耍流氓,但被他连哄带骗着,最后还是埋在围巾里,用自己都快听不见的声音喊了他一声。

她记得那时候宁凛笑了,笑得很开怀,好像前面二十多年的喜悦都凝聚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凝聚在这个缠绵的节点。

他对她说了很多话,然后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他说,葡萄,我一定不让你伤心。

无法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匡语湉想,她多幸运,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能遇到爱情带来的极致的喜悦,而她遇到了。

他们很年轻。

年轻真好,爱了就是爱了,恨不得燃尽所有,把自己也变成灰烬,就此定格一生一世。

却不承想,原来有些愿望,真是不能言说。

说出来,竟然真的就不灵了。

后来无数的时间里,匡语湉去了很多次香格里拉。

旗帜依然招展,熟悉的、陌生的人对她说“扎西德勒”,可她再也没在人海中见到那个穿红色球衣的少年。

一年又一年,许许多多的人都告诉她,说他已经死了,说让她别再欺骗自己,说骨灰盒里装的就是他。渐渐地,她从坚信他还好好活着,到一遍又一遍说服自己,他只是失踪了,他没有死。直至最后,她麻木地想,只要没有亲眼见到他的尸体,他就不算死了。

这个人曾这样真切地存在于她的生命里,他们那么热烈地相爱,她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