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一看,水阁亮着微弱的灯,是视线所及唯一的暖色。
盛西棠拢拢衣裳,和桑落紧挨着加快步伐。
走到司礼监时,见萧青野正在与人说话,桑落低声和她介绍:“掌印面前暗红色衣裳的太监,是秉笔太监孟夏春。”
眼前的司礼监和历代的司礼监不同,这里的几个大太监一丘之貉,跟着萧青野,一路飞云之上,手中权势滔天,眼睛长在头顶上。
就连这孟夏春,细皮嫩肉的,瞧着年纪不大,躬着身和萧青野说话时都和一般的太监不同。
奴随主,脊背看不出一丝弯曲模样。
他们原先作为皇帝内臣,说好听点才是内臣,难听些,本是奴才。
如今不知道的来一趟,还以为司礼监养着一群世子王爷呢。
盛西棠难以想象,父亲皇权被掠夺后有多难自处。
前两年她被蒙在鼓里,无忧无虑,真以为天下太平,每日快活得不行。
转眼天塌到头顶了才让她顶上。
无声叹了口气,盛西棠独自走上前。
脚步轻,萧青野只察觉她走过来,并不在意,淡淡听着秉笔说话。
孟夏春看到盛西棠,停下话语,躬身见礼:“内臣见过殿下。”
萧青野目不斜视,刚想让人继续,垂在一边的左手被突兀的温热靠近。
肌肤相触的一瞬间,他下意识避开,几乎以一种“弹开”的躲闪动作,错愕地侧身后退拉开距离。
眉心微拢,略有警惕和责怪地看着她。
盛西棠扫了孟夏春一眼,他已经低下头,像是不曾目睹,降低着存在感。
她背起手,刻意刁难:“秉笔大人,你唤我殿下,该唤掌印驸马?”
孟夏春不动声色看了萧青野一眼,赔笑:“按规矩,是如此,内臣平日唤习惯掌印,一时没能改口,望殿下见谅。”
盛西棠轻哼一声,下颚微扬,眼尾勾了抹娇俏,故意望向萧青野:“夫君,你躲什么,我还不能牵你手了?”
萧青野:“......”
孟夏春连忙告辞:“掌印,殿下,内臣先退下?”
事儿没说完就要跑,萧青野冷着脸:“咱家让你继续。”
孟夏春舔舔唇,硬着头皮继续刚刚的话茬。
并非特别重要的事,盛西棠一只耳朵听着,一边靠近萧青野,强制牵起他的手,十指紧扣。
将身体贴在他臂间,如同方才来时挽着桑落一般。
他的手很凉,没有温度,触感如冰玉,细腻软滑。
萧青野这次没什么反应,只是手臂有些僵硬。
视线没从孟夏春身上移开,可在他说完后,好一会儿没接话。
孟夏春不由得微微抬头:“掌印?”
萧青野喉间微动,才回神一般,收回视线:“嗯,退下吧。”
“嗳——”
孟夏春飞快离开,转身后在心底轻嘶一声。
掌印竟能让人碰身子了?
昔日一起当差时,他就算与同行太监无意间贴近碰撞都会下意识拉开距离,别提后来成了掌印,更是不愿让人碰到他一块衣角。
成了亲果然不一样。
谁都不知他所想,盛西棠仰头,透过司礼监亮堂的灯光,清清楚楚看到萧青野毫无波澜的脸。
还有——红透的耳根。
试探着软下嗓音,亲昵地晃动十指相扣的手,抱怨:“你今日好凶,夫君。”
萧青野垂眼,抬起被她虚虚握着的双手,像是茫然不解,眼里透出几分疑惑。
她的手异常温热柔软,暖意透过相贴的掌心传递,蔓延到四肢百骸。
最后重重撞进胸口。
方才积压的大石头就这样被撞得四分五裂,取而代之的,是令他略感无措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