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岁收拾行李时发现少了几样，原是不打紧的，只是太后赠的那两串项链也不翼而飞了。
车马已经备好，只等到了时辰就出发。融岁朝窗外看去，天还未亮，李鹤山已经靠在柱子上等候。
秋心去打水了，屋内没有其他侍女。
她看向铜镜，镜子里的她还没有梳洗打扮，头发散乱，面颊消瘦苍白。
“啊——”
随着尖叫，几只鸟雀从枝桠上四散而飞。
李鹤山听见屋内传来尖叫，砰地一声一脚踹开门。南峋站在他身后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天杀的，他主子不在乎礼节，可他得顾着公主的名声。
李鹤山冲进去就看见秋心惊魂未定地跌坐在地上，水盆也打翻了，一地的水痕。他微微眯了眯眼，上前踩住秋心的手。
她搁在地上的手里，握着一支带血的簪子。
“去找周帝，立刻。”
李鹤山的脸色难看得可怕，眸中闪过一丝阴森森的狠戾。
秋心的噩梦又一次降临了。
早在李鹤山随使臣入宫时，她就听人说那位少年将军虽然长相俊美但恶名远扬，在战场上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几个月前与周国的一战正是他带领一支两千人的小队突围了周国的大营，周国的一千名战俘全部被他斩杀。
别人传得邪乎，说李鹤山嗜杀暴戾，她起初不信，可现在她信了。
她连抬头看他的眼睛都不敢，两回落在他手里，她都疑心自己会被当场分尸。
随周帝一起匆匆赶来的还有御医。融岁胸口被人刺了一下，屋内没有旁人，还有李鹤山在外把守，进出的只有秋心一个人，凶手和凶器都显而易见。
她也并未分辩什么，当即就被拖入了刑部。
“质子素来气血不足，加之脉细而弱，阳虚气衰，前几日突然晕倒还未调节得当就再次受伤，这……”
“你就说怎么办。”李鹤山抱臂站在一旁，神色不耐地看向那御医老头。
御医迟疑片刻，道：“得静养一阵子，不宜舟车劳顿啊。”
周帝闻言眉头皱得更深，这几尊大佛当真是送不走了。
过了子时，融岁才慢慢睁开眼睛。
她只当屋内静悄悄没有人，也没唤侍女，捂着伤口挣扎着起来更衣。床下的暗格里放着一套周宫侍女的服饰，待她忍着剧痛换好衣服一扭头，猛地在铜镜中看见一个人的倒影。
融岁很罕见地滞了一瞬。
李鹤山低声清了清嗓子，神色不自然地从屏风后面走出，眼睛乱眨不知该看哪儿，耳尖微微发红。
他有话要问她，便跟侍女一起等在屋里。恰好方才侍女有事出去了一趟，屋内只有他一人。他本想起来转转活动活动筋骨，没成想一抬头就看见融岁宽衣解带，他又不好走出来打扰，便在屏风后躲了许久。
他虽然和衡帝吵起来过，但他愿意对衡国天子起誓，他绝对绝对没有偷瞄到一丁点公主脱衣的光景。
绝对！
不过女子更衣的时间真是长啊……他等得浑身气血都要凝滞了不说，半边身子都站麻了。
“你……”
“我没看见，我真的没看见。”李鹤山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从前横天横地的狂妄模样荡然无存，低着头只拿眼睛盯着地面，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你，那你大半夜的，你要干嘛去？”
“……关你什么事。”
融岁素来以自己伪装精巧为豪，不论旁人如何对她，她都能做到坦然自若、温柔安定，时时刻刻将一个“忍”字悬在头上。
可她这回真的装不下去了。
“我以寿通公主的身份命令你，李鹤山，”融岁冷声道：“守在我房内，一步也不许动。”
吩咐完李鹤山，她便蒙着面推门出去了。夜间风凉，待她摸到刑部时双手都冻得僵直，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伤口隐隐作痛。
她向守卫打点了金银便一路钻了进去，寻到关押秋心的牢房，蹲下来往里掷了一枚石子。
秋心靠在墙角假寐，闻声惊醒，跑过来握着栏杆紧张兮兮问：“您没事吧？”
融岁不敢出声，轻轻摇了摇头，将一张纸条塞到她手里。
灯光昏暗，秋心皱着眉看完，猛地摇头：“不行，那可是太子！”
融岁蹙眉，食指竖在唇上，“嘘。”
她又无声地做了几个口型，秋心读懂了，她说的是：照我说的做。
出了刑部，她才放缓脚步。
融岁靠着墙蹲下来，用哈气为自己的手取暖。她身心俱疲的累并非突然降临，早在将匕首捅进尚叔的心窝那一刻开始，她就意识到接下来的举步维艰。
对于项链的不翼而飞，她心中有几个猜测，虽然只是猜测，但在她心里早就将那几人定了罪。
周太子周庆、周公主周珞珞，还有周皇后孟氏。
她在心里默念着这几人的姓名，落在地上的目光蓦地阴冷。
她还得感谢帮她节外生枝的那个人，若不是她丢了项链，没准还不能亲手报那些过去被欺辱的仇。
缓了缓，融岁撑着墙壁站起来，恰逢一队巡夜的宫人提着灯笼路过，融岁一闪身躲进了假山后头。
“……要她吃不了兜着走！”
附近还有别人。
融岁放轻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到假山另一侧蹲下来，借着夜色和灌木丛的遮挡，可以清晰地偷听到那两个人的对话。
“别以为她母国来了人，她就能翻身！”
“就是，从前不就是咱们的一条狗么？”
“你别说，她还给我刷过恭桶呢！”
……
融岁只觉得气血上涌，眼前天旋地转，下一刻就被人扯着胳膊拽进了怀里。
“嘘。”
李鹤山垂眸瞥了她一眼又快速移开视线，小心地挪动着身体确保能把她完全挡住。
“什么人？！”
融岁瞳孔蓦然放大，紧紧掐着李鹤山的衣袖不敢吭声。
她快憋死了……
李鹤山颔首咳了咳，“本将军喝多了，在这儿出个恭。”
没听清宫人说了什么，待那队人走远，融岁才红着脸猛地推开他。
回头再去看，方才偷着说话的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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